这几天,褚国栋没有主动联系如烟,如烟想,那晚的敏感事件后,也许一切又像从前,褚国栋将会像肥皂泡一样飘得无影无踪。
周末,许佳建议去植物园玩玩,门票不贵,但里面有各种特别的植物,长见识,且空气很好,负离子多,晚上喷泉开放,特别美丽。
田小红和丽丽最近关系特别好,也要一起去。
四人午睡后便出发了,因为喷泉是晚间才开放,所以连晚餐都带好,打算畅玩一回。
植物园确是一个美丽的去处,这里有宽阔的林荫大道,有盘旋曲折的小山,有高大茂盛的树木,也有繁密聚集的矮丛,还有各种温室里培植的奇花异草。植物园有一个不大的湖,却呈S型,拐了十八道弯,沿着湖边的石子路,看那一碧净澈湖水,听天空传来飞鸟的鸣声,真的很美。
尽管北方的深秋,不少树木已经零零落落,然而植物园里绿意盎然,而且更增添了五彩斑斓,红的,黄的,绿的,灰绿的,土棕的。如烟回忆起上次兴高采烈地爬红山的情景,那次褚国栋还借了相机给她。现在,也许他忘了自己吧。
四人坐在湖光树色中,突然小红说:“如烟,你现在怎么样?那个男生,对你不错吧?上次我和许佳笑死了,他眼里只有你。”
如烟低下了头,右手指无聊地拨弄身边一株小草,一会儿拨向左边,一会儿拨向右边,枯黄的小草无助地摇来晃去,如烟声音蚊子般细弱:“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你俩都那么好了。既然不是,你怎么每天和他一起?他在追你吗?”
“不,他没有追……我说不清楚。小红,你喜欢过一个人吗?或者有人追你吗?”
小红捡起一颗石子,抛向湖心,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实话说了吧,我心里有人,所以谁都无法打动我。不过,根本没人追求我。”
“你长得这么漂亮,又有才华,怎么可能?——不过,是谁这么厉害,俘虏了你的芳心?”
小红又沉默了,她抬头看着遥远的天际,继续一颗接一颗扔石子,好像身体里有无数的力量,都聚集在这些石子上。
“说实话,我不怕别人知道。我也跟他表白过,他也知道。我,什么都不怕,什么也不求。”
“他到底是谁?他不接受你吗?”
“暂时,还不能接受。以后,也许,可谁说得清?他有家室。只是老婆一直在国外。“
“啊?!”三人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丽丽脱口而出,“不会是李吧?”
小红一副大气凛然的模样,她高高昂起头,肯定地说:“没错,是李,我的导师。我崇拜他。他走过很多国家,他见多识广,不像一般男生那么狭隘。他超有才华,还很努力,我天天读他的诗,我买了他所有的书。他深刻,睿智,有激情,又很理性,在我眼里他是个完美的男人。”
小红越讲越激动,面孔红扑扑的,好像涂了一层胭脂。她满眼的憧憬和向往,幸福的像个小女孩。
许佳咽了咽口水,“小红,他和他老婆关系好吗?比如,可能离婚吗?”
小红回答极干脆,“不可能。他很有责任心,如果他老婆不离,他肯定不会提出。正是这一点,我更喜欢他。”
如烟有点难过,她问:“那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做第三者吗?还是这样默默地爱一辈子?”
小红黯然回答,“第三者,没可能,李老师不会这样做。默默地爱,也会不甘心。暂时只能如此。不过,在他身边学习、读书、讨论,我很幸福。我想继续读博士,跟他读。至于将来,也许有机会,也许,就一辈子跟随吧。我愿意。”
丽丽站一旁,沉默了很久,突然不疾不徐吐出一句:“你不谈恋爱,不结婚,你父母就无所谓?“
“我有哥哥姐姐,父母有安慰。再说,我不能为了父母,草率找个人啊。一辈子我自己过,不是他们代我过。”
小红扔掉手中的石子,站起来拉着丽丽的手,“丽,告诉我,那个老男人,你真的觉得好吗?你感到幸福吗?”
“不”,丽丽甩开小红,把头扭向一边,目光所触,枯黄的芦苇在寒风中飘摇,“这跟爱没多大关系……其实,爱也不能当饭吃。你记得鲁迅的《伤逝》吧?涓生和子君的故事。我也觉得,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走不远的。我爸爸妈妈支持他,我无所谓。”
如烟张大嘴巴看着丽丽平淡地讲这一切,好像说着别人的故事。她记得那个谈着安妮宝贝、喜欢池莉、崇拜格非的姑娘,记得她聊过自己喜欢的人应该什么模样儿,她猜想过丽丽不爱,但绝没想到丽丽如此坚定。
“你呢?许佳?你好像很快乐,很理性,告诉我们,你有没有动过情?”
“我啊,呵呵,没人喜欢我啊,呵呵”,许佳向来把一切都藏在心底,丽丽说许佳永远不把真实的面孔示人,如烟却觉得此刻许佳的情绪很真实,淡淡的失落。
植物园里,秋风呼呼起,树叶沙沙响,植物园的花草树木,每一棵多像生活中的一个人,无论处在什么季节,什么土壤,都倔强地生存着,在纷纭的世界里,活出属于自己的一份精彩。
夜幕降临,人反倒越来越多,到处都是谈笑声,情侣们勾肩搭背甜甜蜜蜜,年轻的父母们抱着拖着年幼的孩子们,都赶去看喷泉。
一根根水柱拔地而起,冲向天空,聚集,交错,碰撞,又分散,敲碎在水泥地上。地面五颜六色的灯,和水柱辉映,交织出一片光彩陆离的世界。
“十年后,我们还会记得彼此吗?”小红看着那些结伴而起却四分五裂的水柱,感慨地问。
“应该记得吧。只不知道还能不能联系。相聚估计难了。何必感伤?现在多美好。”许佳很少动情。
如烟陷入了沉思,她浮想联翩,十年后,十年后我又在哪里?我的生命又会和谁绑在一起?褚国栋还会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吗?如烟突然觉得,似乎过去到现在,没有第二个人,能像褚国栋那样,强烈而蛮横地占据她的内心。
如烟手机响了,大声而固执地响了很久,掏出来一看,四个未接来电,全是老家邻居的,如烟吓坏了,赶紧拨回去。
“烟儿,你妈妈有急事,可能你弟弟学校的,要你帮忙。等下,我去墙头叫叫。”是邻居旭儿妈妈,如烟听到电话那边的喊声:“烟儿她妈,电话来啦”,如烟家里没电话,父母有事都在邻居家打。
如烟顾不得赏风景,等父母来了,立刻紧张地询问什么事。
“烟儿,你弟弟复读的学校,人家要交学费了,不能再拖。他这次模拟没考好,也不能免了。老师争取过,没用。要一千五百元,我们去哪里找啊。”
如烟心很沉很沉,她清楚这个数目,对于父母和自己,都不是小数。可是,这一年半来,自己虽然帮导师做点事,赚的都是小钱。有的一点都省下来给弟弟做伙食费。虽然每天吃素菜,毕竟补助很有限,还是没剩多少钱啊。
几个女孩见如烟一脸愁绪,都凑上来问怎么回事,家里出什么问题,是否需要帮忙。
如烟想如实相告,不知她们是否可以帮上一点。可是话到口头,犹豫良久,她还是咽下去了。
不为别的,只是一种叫面子的东西在作怪。
整个晚上,如烟愁得睡不着。这些钱,父母既然说了,肯定没得办法。自己也只能借。亲戚吗?如烟怕极了他们的数落,动不动就说没良心。他们要如烟隔三差五打电话,得空就要感恩戴德。其实,感激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记在心里,有机会时涌泉相报,不可以吗?可是,亲戚不行。
这几个舍友同学绝不可以。如烟不愿意她们以同情的眼光看自己,今后遇到花钱的都不敢叫自己,那种感觉很难受。因为钱被可怜,被排斥,如烟不想如此。
如烟把所有可能借钱的人想了个遍,都不合适,都会欠人情。突然她脑海里蹦出那个“刀疤脸“教授,他应该不缺这点钱,也不会因此看不起自己,如果找他,他多半会借,不,应该一定会借。可是,借了以后呢?借了以后,他要约自己,出不出去?他要对自己动手动脚,该怎么办?如烟突然深深理解了丽丽,其实她何曾了解过丽丽?丽丽是不是也有过像自己这样的时候?丽丽的弟弟,不也是没读完初中,丽丽到处张罗送他去学技术吗?他在面包店学蛋糕制作,还不是那男的帮忙联系的吗?
可是,可是,——,不,一定不做第二个丽丽。总有办法的。
如烟颤抖地按着手机数字,她的心和手指一样跳跃得飞快。
试一试吧,就试一次,失败了,也不后悔,尝试过了,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