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浸在幻想的爱情中,其它的仿佛都不存在。痴迷、疯狂。我纠结、抓狂,几乎抵挡不住她的攻势,想举手投降。
初五,接到秀华来信,“本不想给你写信。实在忍不住,厚着脸皮,把该说的说出来,然后就死心。
“我,一朵不起眼的小花,无姿色,无芳香,沁不进你的心扉,入不了你的眼帘。但小花也有爱情,也喜欢臭美,也会想入非非。
“你牵的不是我的手,吻的不是我的唇,一想就疼。我嫉妒她的幸运,痛恨命运的不公。凭什么?我不妩媚,不聪颖?心地不善良,爱情不执着?都不是!凭什么?她挽你的臂,靠你的肩,絮絮叨叨地跟你说情话!凭什么?她在你的梦中,诗里!”
我给永芳看,希望浇灭她燃烧的火焰。她“扑哧”一笑,“公平竞争,正常得很,我喜欢!”
“听过吗?”她说,“吴法真为秀华纹身,刺了‘秀华,我爱你!’五个字,手臂感染化脓,差点截肢。她还是不爱他,只爱你!换成我……”
“怎样?”
“和她一样,爱我喜欢的,离开我讨厌的。”
“胡涂,爱你的人珍惜你,你爱的人伤害你!”
“不爱一个人,有千百个理由;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中琼瑶的毒太深!”
“不喜欢琼瑶,太假。她本人都没有做到!”她的头挨着我的头,纱巾在我的耳边飘荡,热气在我的脸上拂过,双峰在我的背后狂跳。
我抑制住痒痒,继续看信。
“我知道她,也许正和你在一起,同看这一封信。我和她只差一个词:疯狂。但她的疯狂,只在表面;我的疯狂,深入骨髓。既是朋友,又是情敌。真想和她一刀两断,公开挑战。但又担心,爱情得不到,友谊也丢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放下信,望着她。
她站起来说:“出去走走吧,想这些伤脑筋的事干嘛呢?”
“嗯。”一团火离开了身边。我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天气不好,刮北风。天黄黄的,要下雪了。湾子没有前几天热闹,走亲访友的少了,打麻将的多了。年轻人外出打工,有的提前走了。小孩子们也没那么疯了,鞭炮声偶尔才能听到。
她怕我冷,用粉红的风衣裹住了我的身子。她多虑了,我冬天一向如此,一件衬衫、一件夹克。
她的乳房顶住我的胸,柔柔软软,热气直冲。双手箍住我的腰,像菟丝子缠着大豆。
“别妨碍我走路。”我挣脱她的怀抱,快步离开。
她迅速追上我,拉住我的手。“颠倒了,你?给你鲜花,你乱扔;给你荆棘,你供神。”
你追我赶,言来语去,一眨眼,来到隐龙潭。
“讲讲古潭的故事吧?”
“好!”
很久以前,一个阴阳先生遭人毒打,流了很多血,奄奄一息,倒在张家湾村头。婆婆张李氏发现,喊来儿子抬到家里,找来郎中给他治疗。
养病期间,不是鸡汤,就是肉末,给他吃。自己一家人,却粗茶淡饭,吃糠咽菜。不问他是什么人,也不问为什么和人结仇。
三年前,这位先生给一个财主家看风水。他接触这家人后,知道他们为富不仁,当场说:“坟地再好,也不如心地好!”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财主不依不饶,“要么看风水,要么留条腿!”
先生无奈,给他家看了,安葬了财主的母亲。并再次告诉财主,“心地胜坟地,好自为之。”
这几年,财主家财运不佳。于是,请了另一位先生。“同行是冤家”,这位先生暗示,财主的母亲葬得有问题,要改葬。
财主一怒之下,派人绑来先生,毒打一顿,丢到乱坟岗——胡家台。
先生拼命挣扎,才爬到张家湾,被张李氏所救。
看到张家人、特别是孩子们,“饭菜”咽不下去,先生说:“婆婆,这些我吃腻了,给孩子吃吧!”
婆婆拦住他说:“你伤得很重,郎中说,得好好调理。你是客人,待客之道,先人后己。种田人没好东西,别嫌弃。”
半年后,他平复如初。一天,他走出婆婆的家门,凭职业习惯,察地脉,看风水。这里当时还是一块高地。他来了一看,不觉叫好,“世间难得一见的吉地!”未来佛、东来佛祖--弥勒佛的卧像,地脉厚实,生气凝聚,丹田就在今天的古潭中间。
他不动声色,找到一根枯竹,插在那里。然后,回到婆婆家。
几天后,再到那里,插下的枯竹,已经青枝绿叶。当时是万物凋零的冬天。他大喜,找到报答恩人的法子了。他拉着婆婆和她的五个儿子,来到插竹竿的地方。
那枝挺拔、青翠的竹子,让他们吃了一惊,“哪来的竹子?这地方以前没长过。”
他先自我介绍,然后说:“这是一块罕见的风水宝地--卧佛地,刚形成,还没被人发现”,并问:“是不是有先人未下葬?”
大儿子说:“家父过世三年,寄在祖坟。找不到吉地,也没先生点穴。”
“等我回家带齐法器,叫齐道友,今年冬至安葬老人家,做一场祈福法事。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冬至前两天,先生果真来了,将张父葬在卧佛地,了却张家兄弟多年的心愿。
先生说,这场法事要做七七四十九天,关上院子,不许任何人闯入。如果成功,贵不可言。然后,先生拿出大把银子,开了单子,叫他们购买日用品,保证四十九天不缺。
冬至前一天早上,八位道友陆续来到,真是“主者福寿,良师辐辏”。忙碌一天一夜后,准时在冬至日开坛作法。
这场盛大的法事,惊动了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张氏宗族。大家前来道贺。张氏兄弟按先生的吩咐,在院子外搭建了一座草堂,接待众人。
事有凑巧,第四十九天上午,他们外出经商的幺舅舅,离家多年后春节回家,特意来看望姐姐张李氏。张家兄弟拦住说:“里面做法事,晚上结束,才能进门。小心泄了气!”
“亲舅舅不是外人,今天看姐姐后,马上出远门做生意,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见面?”他边说,边往里面硬闯。四外甥拦住他,“幺舅耐心点,喝口茶,马上叫家母出来见您。”
他怒火中烧,突然一脚,撂倒外甥,踹开大门,闯进屋里。
先生见状吓了一跳,功亏一篑。道友们面面相觑,忙问:“怎么办?”
先生拿出震天弓,叫大儿子往北射三箭,“一箭射开京城门,一箭射进皇宫,一箭射死皇上。到时候,自有天兵神将,帮你争天下!”
大儿子说:“气候未到,天意如此。何必强求!”
二儿子问先生:“强求如何?”
“若是你家江山成,一半生灵化灰烬!”
大儿子说:“为了一己之私,让天下人丁减半,即使得到皇位,只怕上天不佑。算了,顺其自然吧!”他把震天弓还给先生。
“你们一家宅心仁厚,老天爷会保佑的。住场好不如肚肠好,坟地好不如心地好。”
忽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卧佛地传来。一条巨大的土龙遮天蔽日,腾空而起,望北飞去。众人赶往卧佛地,一个深不可测的大坑,泥浆喷涌。无数全副武装的泥马,踏地而起。上面坐着无数披坚执锐的泥巴战士,只要一声令下,就能破阵斩将,攻城拔寨,争夺江山。它们一动不动,站着那里,因为没人下命令。
只差一个时辰,乾坤倒转,一切水到渠成!
后来,村头变成一个巨大的水潭,如今叫隐龙潭。张家湾也被人们叫做“潭口张家”。
它冬暖夏凉,河水清甜,鱼虾众多,树木繁茂。大旱之年,沟渠、河流、湖泊、水井,全部干涸,它的水也不会变浅。不知救活了多少人畜,滋润了多少庄稼。
我从来没见它干涸过,也没见它结过冰。小时候,曾见到一位渔夫,捕过一条巨大的青鱼,比大人还长,两百多斤。
“冬暖夏凉,真的假的?下去游游,好吗?”永芳笑着说。
“传说,岂可当真!”我回了一句,“回去吧,快下雪了,穿得这么单薄!”
相爱就相爱吧
管它杨柳是否依依
管它花儿是否艳丽
既然相爱了
管它是冬季还是春季
落红无数也相依
雪花纷飞也相偎
只要相爱
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你讲的许多故事,都是男人出现了问题。但我认为,除了像李色那样的人渣,大多数男人,都像你一样负责任、敢担当、重感情、守承诺。”
“说到这个事儿,我倒有话说。看到那个红瓦、青砖、白墙的房子吗?”我问永芳。
“看到了,平淡无奇!”
“不,两年前,发生过一件轰动全江汉市的事儿。”
“略有耳闻,不知详情。”
三年前,一个约三十岁的女人,在汉广集贸市场,突然撞倒了哑巴。然后,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拉着哑巴不放手。
哑巴忙不迭地摇手,意思是“没关系,没关系!”对她一见钟情。离婚已十年了,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拉过手、挨得最近的一个女人。他浑身颤抖,心脏狂跳!
那女人拉着哑巴的手不放,一个劲儿的赔罪。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到了哑巴的家里。
见衣服没洗,帮着洗衣服。见屋里乱七八糟,帮着打扫、整理。然后,帮着做饭。
哑巴热泪盈眶。家,终于像个家了。而不是狗窝……
“我见过哑巴,四十多岁,头发灰白,开口啊啊啊,闭口呵呵呵!初三那天,我和你散步,他盯着我不放,还竖大拇指。你叫他,走、走、走!”永芳说。
那个女人“看上了”哑巴,说要嫁给他,提出彩礼三万。哑巴的家人都不同意。但哑巴不顾众人反对,给了她!
她的来历、背景,众人一概不知。别人问她时,她回答得结结巴巴,前后矛盾。
亲友们判断,可能是骗婚的婚托。他们跟哑巴反复沟通,无奈哑巴认死了,今生非她不娶。
女人很贤惠,把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一个长期没有女人的家,突然之间像一个真正的家了。
一个星期之后,她跟哑巴比划,怀孕了。哑巴欣喜惹狂,拿出一个存折给女人,让她好好养胎。里面有三万七千元。
汉广乡挨着野沚湖。附近的村民到野沚湖挑泥巴,挖鱼池,挖藕,一个冬季能赚两万元。哑巴不惜力气,能赚三万。
哑巴的儿子读高三,反对他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并说有她无我,有我无她。哑巴怒了,狠狠地打了儿子一顿。打得他遍体鳞伤,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后来,那个女人说安胎、养胎,要营养费,要这样的补品,那样的药品。哑巴给她另一个存折,四万元。她的其它要求,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儿子反对哑巴的做法,说被骗婚了。又被哑巴毒打一顿,赶出了家门。
爸爸也不认同哑巴的做法,说女人不像怀孕的样子,也被哑巴赶跑了。
去年暑假,爷孙相依为命,住在牛棚里,冬季牛避寒住的地方。一个风雨交加、雷电大作的夜晚,牛棚顶部突然垮塌,柱子砸下来,砸死了爷爷,砸伤了孙子。
在老爷子的葬礼上,亲戚们指责女人是祸根,要求哑巴尽快赶走他。都被哑巴拒绝了。并比划说,她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
“骗人的!”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那个女人哭得死去活来,如丧考妣。
“真会演戏!”大家纷纷嘲笑她。
老爷子死后不久,那个女人跟哑巴说,要到武汉市同济医院检查,看胎位正不正。然后回老家保胎。
哑巴问她老家在哪里,他想去看她。
她吱吱唔唔之后,说了一个地名。并且说,这段时间,地里的活多,等忙完这阵子,一定带你见我父母。
哑巴说孩子事大,田里活儿先放一放。我陪你去。
女人不同意,说田里的事儿等不得,搞不好,会耽误一年的收成。在家里安心等我,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我一定回来,给你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哑巴无奈,说,那好,我在家等你的消息。
那女人写了一个电话号码,说这是我家里的电话,有什么事儿找我,打这个电话。
听见风就是雨的哑巴,信以为真,“为了肚子里的儿子”,拿出最后一个存折,交给了那个女人。
女人走后,哑巴望眼欲穿。托邻居拨打女人家的电话,结果是“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哑巴一听,傻了。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汗钱,全被女人骗走了。
哑巴与邻居和儿子到派出所报警,由于没有任何真实的线索,警察也没办法。
气急败坏的哑巴无地自容,投河自杀,却被人救了。如今似乎神经错乱了。
“你讲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永芳问我。
“人心险恶,世间根本没有真正的爱情!”
“牵强附会!而且,你本身就是重情重义之人,如果不是对芳春念念不忘,又哪能对我冷若冰霜?”
我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