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劫(下)

然而，当炽热的恋情逐渐升温，不可避免地触及现实——谈婚论嫁被提上日程时，冰冷的壁垒骤然显现。苏晓雯的父母通过关系详细调查了董永在的背景。结果让他们如坠冰窟：极度贫寒的出身，孤儿，只有一个年迈多病、毫无退休保障和积蓄的养父，未来沉重的负担清晰可见。他们坚决反对，态度强硬到不容置疑。

“晓雯！你昏头了？”苏母痛心疾首，指着女儿，“你看看他的背景！一个当兵的，还是穷山沟里捡来的！他那个爹，就是个无底洞！你跟着他，是要一辈子背着他那个穷爹过日子！他再好，能给你什么？房子？车子？安稳舒适的生活？别做梦了！爱情能当饭吃吗？你赶紧跟他断了！否则，你就别认我这个妈！” 苏父也沉着脸，下了最后通牒。

父母的压力如同沉重的枷锁，现实的考量更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了苏晓雯最初的勇气和坚持。巨大的痛苦撕扯着她。最终，在一个飘着细雪的黄昏，她约董永在在他们常去的那个安静的街心公园见面。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打在脸上冰冷刺骨。苏晓雯裹紧了围巾，脸色苍白，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董永在那双沉静而深邃的眼睛。她绞着手指，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难以启齿的艰难：“永在……我爸妈……他们……他们不同意。他们……很担心……担心我们的未来……负担太重了……” 她停顿了一下，鼓起勇气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光，带着一丝微弱的、几乎算是恳求的暗示，“永在……我知道你孝顺……可是……可是我们以后……能不能……能不能也多为自己的小家考虑考虑？也许……也许情况会好一点……” 她没敢把“减少对你养父的负担”这层意思完全挑明，但那潜台词，像针一样刺向董永在。

董永在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风雪和女孩的话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带给他无限温暖和憧憬的女孩，看着她眼中的痛苦、挣扎和那一丝微弱的期望，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痛楚、不舍、理解，甚至一丝悲凉。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雪花无声地落在两人肩头。

许久，久到苏晓雯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董永在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他抬起头，目光越过苏晓雯，投向灰蒙蒙的天空，然后又落回她的脸上。那眼神里所有的波澜都已平息，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如同磐石般的平静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晓雯，”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风雪的力度，“谢谢你，也谢谢你的父母。他们说得对。”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凿子刻在冰面上，“我确实，给不了你父母期望的那种优渥生活。”

“我爹，董栋小，”他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他就是我的命根子。没他把我从风雪里捡回来，捂在怀里暖过来，我董永在的骨头渣子，早被野狗啃干净了。”

“为他掏心掏肺，是我的命！更是我立在这世上的骨头！”

“我董永在，绝不丢下他！一丝一毫，也绝不会少！”

“对不住了。”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专注，仿佛要将眼前的人刻进灵魂深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我永远不会丢下他。也绝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减少对他一丝一毫的责任。对不起。”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苏晓雯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纠缠的乱麻，有爱过的痕迹，但最终沉淀下来的，是刀锋般不容撼动的决绝。

说完，他猛地转身，脊梁挺得像一杆永不弯曲的标枪，大步流星，决绝地没入城市阑珊的灯影和人海之中，没有半分留恋。心口仿佛被硬生生剜掉一块，那剧烈燃烧的、带着铁锈味的痛楚之火，被他死死摁住，狠狠夯进训练场的沙袋，烧成训练场上更狠的拼劲，烧成书本上更深的刻痕！

这次锥心刺骨的分手，对董永在的打击是巨大的。那份短暂照亮他灰暗人生的爱情之光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