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不许人间见白头
“卖豆腐花叻!又白又嫩的豆腐,有咸也有甜!”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妇人在街边大声吆喝。斗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沿着脸颊直接淌落到一双皲裂的手上。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饱经生活磨难的穷苦百姓,也许每天从早到晚的干活,难得歇息也只能勉强照管一家人的口粮,不至于饿死。这个豆花摊和面前两张已经黑的发亮的桌子,再加上五六条歪瓜裂枣一般的长凳,想来已经是她全部的家当。
都说太平盛世就是老百姓的福气,虽然南北两朝明面上已经十多年没有正面战争,但是边疆还是冲突不断,所以各级官吏还是拼命地搜刮民脂民膏,一边确实是得了当朝皇帝的授意,充实国库,以备战争之需,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享受以及将来可能为全家存个保命钱。所以这二三十年来,老百姓是苦不堪言,刚结束了战争,就被从朝廷到地方各级官吏盘剥。在这种太平乱世里,能日日有荤的就算殷实人家了,如果可以餐餐有豕,那一定非富即贵。
时间来到了正午,虽然还是春天,但是这几天的龙门镇特别炎热,简直可以赶上去年夏天最热的时候。老板娘眯着眼,斜看着对面街头谢员外家里探出墙头的桃花。本来仲春时节,正是桃花怒放,一派生机勃勃的美景,在这个人饿不死但也吃不饱的世道里,可以给人一些希望和遐想。但是今天实在太热了,所有的桃花们都歪着小脑袋,全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连那股活泼的粉红劲都好像淡了几分。
“老板娘,给我来两碗豆腐花,一碗咸的和一碗甜的。”老板娘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位白衣少年。虽说白衣上沾染了一些尘土还有几点殷红,也不知道是染料还是什么,但是老板娘并不感到奇怪。因为经常有卖字画为生的年轻人来这里吃上一碗豆腐花,不为别的,只是清贫罢了,而老板娘每次都会给他们盛上一大碗,价格却比那些装修精良的食肆便宜许多,他们的衣服上也经常沾染了各种颜色的染料。“你还真是特别,别人都是喝咸的或是甜的,偏偏你全都要。”老板娘一边熟练地把豆腐花装碗,一边开口笑道。
白衣少年没接话,只管接过撒着葱花的豆腐花,也不嫌烫,几口就喝完了,再是马不停蹄的把一碗甜豆花也给喝了个底朝天。这才长舒出一口气,眉开眼笑地说:“谢谢你,现在精神好多了!”白衣少年正准备起身结账,突然来了一伙人,几脚就把另外一张桌子和几条凳子踢翻在地。个顶个的都是流氓地痞的作派,敞着胸,斜鼻子歪眼,尤其是中间那人,一脸黑须,一张香肠嘴一开口便是腥臭无比:“臭娘们,上个月你没交足刘大人要的存粮税,害我被刘大人指着鼻子臭骂一顿,你今天要是不交足双倍的钱,我今天就让你家里人给你收尸!”白衣少年眉头一皱,再看老板娘已经被吓的跌坐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喂,我说那个光头,你们说的那个刘大人是不是五尺县官刘未喜?”白衣少年话语中带着一丝嘲讽。“大胆小贼,居然还敢直喊刘大人的名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那个光头大汉满脸怒气说道,他是如此之生气,连脸上的黑须都在微微发抖,瞪着死鱼般的眼珠,紧紧地盯着少年。“哦?我只是想问问他,当今圣上是不是点名了存粮税都姓刘?”听到这里,光头大汉再也按捺不住,一个虎扑就向弱不经风的少年扑去,在他脑海中甚至已经脑补出少年被他的黑虎掏心重伤倒地求饶的画面。可是“嗖”的一下,等大汉回过神来,发现面前什么都没有,刚才还好好坐在破凳上的少年已经不见了人影。
大汉急忙转过身,四处查看,原来少年已经站在了自己手下一人的肩上,而那个人正摇摇晃晃的想把少年甩下来,其他人也在边上帮着拉扯,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喊,怎么用力,都沾不到少年衣角的分毫。远远看去,滑稽极了,就像一群人在围追着一个踩高跷的人。此时,连吓呆了的老板娘也被嘈杂的声音缓过神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光头大汉虽然武功不高,但是见多识广的他知道眼前的人并不好惹,只能先回去禀告刘大人,再想办法对付这个少年,所以赶忙招呼手下们跑路。
望着来时气势汹汹的恶棍们狼狈地跑了,老板娘先前俯后仰地笑了一会忽然又哭了出来。少年顿时不解的问道:“他们都已经跑了,为什么你还要哭呢?”豆花摊老板娘好半天才止住哭,但语气中还是带着一丝哭腔“公子有所不知,这些人都是本地县官刘未喜的手下,平时就欺负百姓,鱼肉乡里,跟着他做尽了坏事。他们前面要收的存粮税就是刘未喜自己敛财的方法。我们都按朝廷规定已经纳了粮食,但是这个不得好死的刘未喜偏偏说保存和运输粮食是额外花钱的,要我们交存粮税和运粮税。今天公子是帮我把他们打跑了,但是估计下次再来就要直接取了我的命啊!”
看着眼前还在断断续续抽泣的妇人,再回想起这几天在龙门镇的所见所闻,百姓们确实一个个都面露苦色,衣衫褴褛的人更不在少数。少年顿时火从心上起,怒向胆边生,一掌拍在桌子上。可怜那张桌子本已经陈腐不堪,哪还经得起他的掌力,顿时稀里哗啦,散作一堆烂木头。少年尴尬地挠了挠头,到嘴边的豪言壮语硬生生地被憋了回去,脸红了半天只出来一句:“我的钱不够赔你桌子,等我去把那贪官的赃钱拿回来还给大家之后,我帮你打几天下手来还钱,我赵雨安说话算话。”等中年妇人从呆若木鸡反应过来,哪里还有少年的影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那边说到赵雨安义愤填膺,准备为百姓找回钱财并狠狠教训一下刘未喜这帮恶人。这边,光头大汉紧赶慢赶的来到刘未喜府邸,也不待下人通报便直接往中堂而去。再看这刘未喜的府邸,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官,却也气派豪华,好几进的大宅子,大门前面一对玉石狮子坐镇,进得里面也是亭台楼阁,步步胜景,佣人丫鬟的吃穿用度都是精细讲究。
“大人啊,这次您一定要为小的们做主啊!”大汉装作跌跌撞撞的样子来到这刘未喜的身前,跪抱住他的脚,一抬头正准备向刘大人诉诉苦,表表忠心,却差点撞到了刘未喜的下巴。原来,这刘未喜被恨他的人戏称为“五尺刘”,不是没有道理。身高只有五尺还差一寸,一张脸更是奇丑无比,蛤蟆眼,塌鼻,招风耳,简直是老天爷心情最糟糕时的杰作。本来,因为南朝皇帝诗词风流,兼爱琴棋书画,所以用吏极其看重相貌气质。可是这刘未喜乃是当朝吏部侍郎刘修的亲侄子,是故借着叔叔的关系谋得县官一职,也是仗着叔叔的势力,在当地作威作福,巧立名目地搜刮民脂民膏。因为懂得人情世故,礼尚往来,再加上刘修在朝中的影响力,近十年来,上面无人来查,竟也无人告发检举,也可能已经被他养的恶狼处理掉了。
“慌什么!没用的东西!到底怎么回事?”刘未喜个子不高,说话却中气十足。“大人啊,我们今天去收城东豆花摊的保护费。。。阿呸。。。是存粮税,有个小子搅了我们的好事,说要找刘大人您算账,还说您。。您是。。”大汉话说了一半,“那小子嘴巴实在太损了,我不敢说给您听啊。”
“吞吞吐吐干什么!说!”刘未喜的一双蛤蟆眼中已经燃起了些怒火,“他说,您就是个矮冬瓜,他轻轻用脚一踢,您就得滚回到山里当猴子去。。。”大汉一句话还未说话,就被刘未喜飞起一脚,直接几个跟头滚到了门外边,正想开口求饶,谁知一句话还未出口,喉咙一甜,便是呕出几大口鲜血。
“来人!听我的命令,准备全城搜捕这个小子!找到后,先不要杀了他,我要亲手慢慢地折磨他到咽气。”话到最后,竟仿佛没了火气,取而代之的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戾气。可还没有等到下面的人回应,却有一个白影已如鬼魅般掠入中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这种速度可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刘未喜眯起了蛤蟆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白衣少年,没等下面的人叫出声来,他已经猜到了这个就是大汉口中想要替那些穷鬼出头的少年。
整个中堂突然安静极了,所有人都不敢出声,生怕连呼吸都惊扰了这份可怕的静谧,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果然,刹那间刘未喜就出手了,他用的是一把单刀,配合他的身材,一套地趟刀法专攻敌人下三路,让人防不胜防。看到主人出手,所有人提着的心终于好像放下来了,毕竟过去的十多年里,死在刘未喜这把单刀下的对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刀势如奔雷一般直扑赵雨安而去,寒光闪闪仿佛顷刻间就要吞噬掉他的双腿。这正是刘未喜的最强杀招--风卷残云,可惜他今天遇到的是赵雨安。灵虚派的武学本就独步武林,更何况是天赋异禀的赵雨安,只见赵雨安只是轻松的一个移步后撤,接着便是一式-灵云戏雁。只听“叮”的一声,刘未喜惨叫一声往后跌去,和才刚爬起来的光头大汉又撞在了一起。众人再看,原来单刀被赵雨安手中的木剑点中后已经碎成了满地的铁片,而刘未喜的右手已经被整齐的齐腕切了下来,散落在一旁。
刘未喜咬着牙,忍着疼,示意手下人不要阻拦赵雨安搬走仓库中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自始自终没有开口的赵雨安在临走之前抛下几句话:“今日暂且取你一只右手,如若还不知悔改,我定来取你的性命。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给我听好了,小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赵雨安是也。”话音刚落,一袭白影便又飘然而去。
整整十天,龙门镇的百姓心里是七上八下,看着送回来的钱财不知如何是好,但是五尺刘那边好像也没有什么动静。大家也就慢慢地放下心来,笑容又重新回到了百姓的脸上,那些天仿佛连风都变得特别温柔,谢员外院子里的桃花也开得格外鲜艳,市集更是渐渐恢复了热闹。可是就在第十一天的午后,大家正在家中歇息。突然从南大门远远地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哭喊和惨叫声便响彻了城里的每一个角落。。。。。。
定场诗:
两朝对阵百姓苦,
贪官污吏忠诚无。
侠客为民诛恶虎,
不许人间见白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