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讲读《悉达多》八:轮回

春去秋来,一个个收获季节和雨季过去,悉达多积累了越来越多的财富。他开始渐渐的淡忘自己先前的原则和价值观,他开始像其他富人一样生活。俗世生活已经俘获了他,娱乐、欲望、懒散以及他一贯认为愚蠢透顶而且极其蔑视、讥讽的东西——贪婪,最后压倒了他。

此时对悉达多来说,商业不再是游戏,而且是负担和枷锁。他也开始陷入赌博这条道路,他往往是为了缓解内心的焦灼而赌博,把那些可怜的金钱挥霍殆尽,可以获得一种发泄的快感。他玩的越来越大,往往是输掉首饰、庄园,然后再赢回来,如此反复。

因为这样疯狂的赌博,可以让他在玩这种游戏时,他的恐惧会化为乌有,其实这是他缓解自我焦虑和恐惧的手段。每当他心惊胆战地投下极高的赌注,他就收获一种快感。他的赌瘾越来越大,只有这样才可以让他在饱和餍足、犹豫不决、单调乏味的生活中感到一丝丝幸福和陶醉。

为了积累财富,他做生意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小气。同时他也在卧室中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日益衰老,变得丑陋。羞愧和恶心的感觉,也常常向他袭来,于是他继续逃避,去追求新的幸福的游戏,逃入性和酒的麻醉之中,随后又回到了忙于积累财富的冲动里。他就这样反复奔波、让自己精疲力尽,日益衰老,身患疾病。

虽然黑塞在描述悉达多的生活,但是这何尝不是普通人一生的写照。对于普通人来说,因为我们对自己疏于了解,所以我们会不停地努力,去满足我们潜意识中的匮乏感、焦虑和恐惧,这些都是欲壑难填的。我们不断的用物质和外在的东西,来满足它的时候,它会张开更大的嘴巴,所以我们又要跑得更快,至此我们就进入了仓鼠的巨轮。

另外,我们因为疏于了解自己,因为我们内心的贫瘠,所以我们要不断地去向外寻找存在感、价值感、幸福感,而往往我们用的方式,是追求物质、性、名誉等等。当然有一部分人稍付出努力仍得不到后,就转而去逃避,又会选择抽烟、喝酒、毒品或者赌博。

在一晚酒会之后,悉达多感到了疲倦和绝望,心里是无法承受的痛苦,对自己是满满的厌恶。他想摆脱这种享乐和恶习,摆脱这种无意义的生活,摆脱自己对感官上的迷恋。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卡玛拉那个金色鸟笼养着一只奇异的鸣鸟,他梦见,这只从前每天从清晨时总是啼唱的小鸟,突然变哑了。他走近看,发现小鸟已经死了。他拿出小鸟,握在手上,然后把它扔到街上。扔出的一瞬间,他感到非常害怕,感觉心底一阵刺痛,似乎连同这只小鸟把一切有价值的、美好的东西都扔了。

我们知道这个梦显然是意有所指,所以醒来后,他来到自己的花园,开始思考。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在自我,正在死去、枯萎,正在走向尽头。他也开始明白,眼下他经历的世俗生活,无论是卡马斯瓦密的富贵,还是普通人的粗茶淡饭,抑或是他和卡玛拉的男女情爱,都是一场叫做轮回的游戏。属于他的游戏已经到达了终点,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往昔生活的记忆碎片,在悉达多脑海中一幕幕闪过,他开始思念戈文达,开始思念乔达摩。最终他决定向眼前的一切告别,他离开了城镇,此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卡玛拉听到悉达多离开的消息,她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她知道悉达多原来就是一个沙门,而且他心中的沙门始终不曾离去。随后卡玛拉来到她的金色鸟笼前,取出她的鸣鸟,放飞空中。从这天起,她也关闭了自己的宅邸,不再接待客人。不久后,她也发现,她怀上了悉达多的孩子。

这个时候,悉达多有四十岁了。我认为黑塞这部小说写的非常好,原因就是他写出了细腻的心路历程。同时,情节的设计合理而且贴近现实,对于普通人来说,有共鸣的空间,有触手可及的机会。不像其它佛陀传,写的过于神话,远离了大众。

对于一个人来说,除非你天生超级慧根,否则没有经历什么,就能获得顿悟,这个确实距离普罗大众太远。但是现在我们看到,黑塞笔下的悉达多,自幼修习佛法、冥想,当过三年的沙门,也见过佛陀,现在他又经历了俗世的种种。所谓经历过才会明白,拥有过才能放下,富足过才不会匮乏。我们知道,曹雪芹在经历繁华落尽后,写出《红楼梦》。苏东坡在乌台诗案后,在黄州体会到也无风雨也无晴。王维在死里逃生后,终成一代诗佛。所以,现在悉达多再度离开,再度去进行自我探索,他有了这些基础,应该说后面的情节开展就会更加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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