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娜呆呆地望着远方,天快亮了,一轮血红的太阳脱水而出。大海依旧波涛汹涌,像是想要把所有的沙都卷进海里,一粒不留。乌娜就这样眼一眨不眨的睁了一个晚上,眼看着海岸边的集市街渐渐的有人支起帐篷,再变得熙熙攘攘。
乌娜家的白房子建在半山腰,从房子前的空地上能看到山下错落有致、五颜六色的帐篷,帐篷里被阳光照的发光的密密麻麻的贝壳串,刺绣绒布,蔬菜,水果。房前的空地上随意堆着些渔网和捕鱼工具。白色的房子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和这白房子交相呼应的是乌娜眼里依旧被太阳照的发光的海水,这一切让一夜没睡的乌娜有些眩晕。
乔恩一夜没回,可昨天并没有暴风雨,昨夜的星星也清晰可数,只是,乔恩和他的船没有回来。
乌娜眼里干涩的像是积了沙粒,但是丝毫没有要流泪的意思,依旧是睁着。乌娜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像是一滴纯纯的山泉滴在这咸涩的大海里,越冲越淡,可无数滴甜甜的山泉依旧记得她们曾是不同的存在,有着想要重新汇聚的希望。
在乔恩出海的前一天,乌娜和乔恩大吵了一架,乔恩说后悔娶了乌娜,乌娜就算再回到之前独自居住的小岛,乔恩也不会再去找她。吵架那晚,外面风雨交加,就算把门窗全都关的死死的还是能清楚的听到,海水用力拍打岩石的巨声。乌娜想夺门而去,却怕极了这风雨声,也怕失去这湿热的小屋。乔恩丝毫没有受到这风雨的影响,更没有受到吵架的影响,在潮湿的床上昏昏睡着。乌娜的心里隐隐作痛,她就坐在火炉边,想等风雨停了就走。她看着昏睡的乔恩,想起那些年她独自居住在北方小岛的日子。乌娜本来和爸妈独自居住在北方小岛上,这个小镇的村民不肯接受一个不吉利姓氏的外来者,乌娜一家在北方小岛上过着清贫却也安静的日子。如果这日子能多持续几年也好,可偏偏在就在那么看似平常的一天,乌娜的爸爸妈妈出海去再没回来,那时候乌娜也像等着乔恩一样等着爸妈回来,几天只睡了几小时,直到脖子僵的再也抬不起。乌娜眼里流出的好像是泪,像水晶一样的东西刚在眼里盘旋,海风就像强盗一样迅速的把它拔出眼眶,吹下脸庞,掠进风里,乌娜已经一无所有。连泪也没有。
乔恩就是再这个时候出现,他不是多么完美,多么吸引人,但那时候他就是乌娜干枯的生活里的一线生机。就算他吵架时说了恨话,逼得乌娜不想继续,乌娜也依旧不忍了断,做不了情人,做一个能说话的朋友又有何不可,她想,他和她之间一定得有点关系,不可磨灭的微弱关系,不管乔恩爱不爱她。尽管想到这里她的心依旧很痛。
眼前有几艘船在慢慢淡出乌娜的视线,只是没有越靠越近的船,没有乔恩的红帆。帆上的红绸是乌娜嫁给乔恩那年,乌娜系上去的。很小的时候,乌娜的爷爷说一切的生命都起源于大海,所以海神最敬畏血液的颜色。乌娜希望她爱的人能被海神眷顾,就算一条鱼也打不上,至少也要活着过来,而现在乌娜的红帆还是没有任何要回来的意思。
集市的上空渐渐的嘈杂起来,彩色帐篷底下不时的传来几声姑娘的笑声。没有人知道乔恩去了哪里,没有人过来这半山腰的房子问候乌娜,甚至有些人都不认识乔恩乌娜是谁。想来乌娜也曾像帐篷下的姑娘天真自由,一切一切都结束了,从乔恩逼乌娜离开开始,都结束了,从现在开始。
如果分开的两个人,能好好的活在世上,也算是对得起这份爱。可当纠缠都成为奢侈,这份感情就将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爱就像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一个人不在了,这个世界上便再没有另外一个人和留下来的对方分享全部的爱。所爱隔山海,而山海不可平。每每想到乔恩可能早已经离去,乌娜的心里就涌起一阵冲下山坡,跳进大海的冲动。乌娜想翻开每一层浪花,想潜入每一个漩涡,看看那红帆到底藏在哪,乔恩到底是有多恨她!恨到宁愿陪着寂寞的大海也不回来陪乌娜。
乌娜恨乔恩,恨乔恩不在乎他,恨乔恩说话不算话,恨乔恩把家变得不像家。可乌娜也爱乔恩,她好爱乔恩,毕竟他曾给乌娜一个家。想到这,乌娜站起身收拾院里的渔网,这渔网得收起来,下次出海需要用,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渔网上还牵绊着些许的贝壳,有些贝壳打开着,露出已经被晒干的躯体。而有些,只剩下干巴巴的壳,躯体已经不知所踪。乌娜像它们一样,身体与灵魂身各一方。
阳光那样浓烈,就像乔恩出现在北方小岛那天一样,乔恩站在船上就像发光的海水上一颗更亮的珍珠。那天乔恩不顾流言接走了被命运抛弃的乌娜,而今天,乌娜想去接乔恩,不管乔恩爱不爱她。
乌娜白色的纱裙在微风中飘荡,一朵白云从半山腰飘下,飘过集市,飘到海边。海风正劲,海浪奋不顾身的拍打着沙滩,在乌娜的脚下粉身碎骨,然后咆哮着再重来。海鸥在乌娜面前的上空聚集盘旋,越来越多,然后飞高飞远,远远看过去像是飘在空中的白色纸片,像极了乌娜结婚的那天。眼看着那白色的浪漫远远的飞走了,换来的是漫过头顶的乌云。乌娜白色的纱裙飘在海面像盛开的白莲花,4月的海水不冷,因为这海水有乔恩的体温,乌娜每踏进海里一步,就觉得离乔恩越来越近,她就快走进乔恩的怀抱了,快了,这海水好暖。白莲花渐渐的消失了。乔恩看着乌娜跑过来,笑着张开了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