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爱网的办公室在某厦22层。在1楼等电梯时，有位短发女性，大概30岁左右，眼神流露着惶恐和不安，尝试不被察觉的偷瞄一圈等电梯的人。

电梯从22层下降到1层，等电梯的人呼啦钻进电梯，电梯继续下降到地下层，等电梯升起回1层我走进去时，22层的按钮已经被按亮了。

那位短发女性同我一起在22层出了电梯，她四周看看，应该是第一次来。顺着路标走进珍爱网办公室。

粉红色，铺天盖地的粉红色。办公室人声鼎沸，红娘在电话里激动的说，今天周末，特别忙，很多人来约会。

红娘让我在前台报上手机号。前台有两个姑娘，贴着假睫毛，盯着电脑。“你手机号多少呀？”一个姑娘问，她脸很小，身材苗条。我报完手机号，她说行，您先在旁边沙发等一等。

沙发上坐着两位男士。一位大概50岁，肤色黝黑，身上棕色呢绒夹克显着他气质略微压抑。还有一位30多岁的先生，腿上放着一个女士包。他是陪妹妹来的么？我差点就忍不住想向前搭讪问个清楚。

不过约我的红娘出现了。

傅芽亲切的叫我亲爱的。我从未见过她，她展现出的亲切度胜于我多年的老友。她很瘦，身着公司浅紫色制服，金牛座，笑起来传达轻快和温暖。办公室循环播放周杰伦和陶喆的情歌，墙面粉红温馨，挂着新婚夫妇结婚照，红娘轻快的行走，传达着这里是天堂的信号。

第一次接到傅芽的电话是2天前。华为手机来电显示没有标识这是一个骚扰电话。

“请问是张铌么？”说话姑娘的声音略带迟疑，没有焦虑和急切。让我消除了来电是房屋销售或理财销售的疑惑。

“我是珍爱网的红娘。”她接着说。

称呼自己为红娘时她非常自然。但和滴滴司机打电话说，你好我是滴滴司机，给人的感受是不同的。听到别人自称红娘时，我就像突然穿越回明朝宋朝，眼前出现一个穿旗袍女人的形象，她最好胖一些，嘴角还有一颗黑痣。走路扭拧，特别八卦。

我尝试理解为什么会有红娘给我打电话。大概是有天在网上做情感测试题，需要留电话才能看结果种下的因吧。

“是的，我是。”我礼貌的回答她。

傅芽向我确认了年龄和单身状况，然后开始尝试获得关于我的更多信息，其中包括我的工作、收入状况、成长环境、前男友类型、分手原因等。接房产和理财的电话烦了，忽然有个红娘给我打个电话，还挺新奇。我饶有兴趣地回答着她，使用简单又关键的文字。

她咯咯笑，说真喜欢我，认为我是个内向又不太爱表达自己的女生。

我认为自己是内向但非常喜欢表达的女人。

她问我如果找到男朋友，会考虑1-2年结婚么。

我说我不会这么考虑问题，想要稳定亲密的关系是刚需，但不能简单的归为交到男朋友然后直接结婚。

她想了想，归类我为，需要精神上的伴侣。

傅芽约我当天晚上去她的办公室聊一聊，大概2个小时左右。我说我今天有安排了，周日可以，她马上约了我下午3:30半的时间。

当天晚上我接到傅芽电话，她问我喜欢的约会方式。然后和我确认第二天3:30的时间。

周日上午傅芽的电话又打了进来，我已经记住了她的座机号码，她说我的地点到她那里可以坐一站地铁，地铁出来就是她的工作地点，然后再一次确认我3:30能否按时到。

我说可以。

中午傅芽给我发信息，说下午会议室太满，我能不能5点到。我说不行哎，我只有下午有时间。

于是她保持了原先的见面时间。

现在她在我面前，找到了一个会议室。这是一个贴着粉嫩墙纸的小房间，这个区域有大概十几个这样的小房间，里面做两个人刚刚合适，房门口挂着木牌，上面写着两情相悦、心心相印这样的字。她说她找了一位更资深的心理学家来接待我。

很快一位和她一样苗条，笑容甜美，梳着马尾巴辫的姑娘进来。

她说小张你好呀。

我说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她略微一愣，说你叫我马姐吧。

我也略微一愣，倒不是因为她看上去挺年轻的。我又问了一句，请问怎么称呼。

她想了想，说我叫马卫红。

我说你好马卫红，礼貌的和她握了握手。

她坐在我面前，第一句话是说你长的真漂亮。我们保持一种轻快的聊天节奏，她告诉我她在浙大毕业，在这里的每一位红娘都是心理咨询师及婚恋咨询师。全国的婚恋公司红娘都需要有婚恋咨询师资格证，珍爱网是颁发此资格证的唯一机构。

我想起《野心时代》里，作者有一段关于世纪佳缘总经理龚海燕的采访，他是这么写的：

“轮到龚说话时，她坐进会议长桌桌头的位子，跟新员工们讲，现在他们正在进入［幸福的事业］。她没有微笑。她谈到幸福事业时很少微笑，反而专注在［价格／表现比率］以及［讯息不对称］。她身着办公套装：戴眼镜、绑马尾，不施脂粉，身穿的粉红色阿迪达斯夹克左袖还皱皱的。她眼前的年轻男女正要加入佳缘近五百名的员工之伍。她告诉他们，你们的客户事实上跟你们几乎一模一样：是外来人口，双身进城，因［三座大山］而找不到爱情－－没有钱、没有时间，又没有关系。公司目标很简单：让人们有所选择。”

马卫红在我面前继续与我聊着天，她正在说她的先生也是在珍爱网相亲找到的。在聊天时，她不时点评一下我的性格，最后我被归类为敏感性、做事认死理、工作认真，生活尽兴、喜欢主导和控制那类人。

她自信的笑着，带我畅想着关于未来的幸福时光。

“我们有一位女会员，不喜欢相亲模式的恋爱。所以她订了私人定制，我们告诉男会员这位女士平时喜欢出现的咖啡厅和生活区域。这位男会员那段时间就经常去这片区域，最后真的和这位女士的偶遇了。”

“我们来为您完成模式的环节，做性格、爱好的匹配，您们要做的只需要是相知、相识、心动、相恋。省去了解彼此然后发现不合适的时间。我们每个月为您推荐1-2位约会对象，重质不重量。保证您6个月之内恋爱。”

《野心时代》里关于中国婚恋公司还写过一句话：中美两国约会网站最大不同之处，在观念方面：在美国，网站有扩大你潜在伴侣的力量；在中国，一个有十三亿人口的国度，约会网站则保证做相反的工作。

马卫红尝试总结我的性格，她说负责男会员的是另外的红娘，她会把我的信息和负责男会员的红娘沟通，由那位红娘挑选男嘉宾与我约会。

六个月保证恋爱。

她非常自信的向我承诺。

我做护肤品媒体公关时，也对媒体承诺过，用了这款眼霜，有效去除眼纹。不过我不能理解化学品如何使皮肤逆生长，辞了这份工作。

马卫红看上去幸福感挺高的，这已经是她在珍爱网工作的第7个年头。办公室走路匆匆忙忙急于帮助人们完成婚姻大事的红娘，脸上都挂着充满成就、幸福、一切掌控在手中的表情。她说珍爱网配对成功率达85%，每3天有15对成功配对。

我问，请问每3天15对怎么算的？

她又愣一下，有点尴尬说这不重要。

马卫红让我看个别男会员的照片，说想了解一下我对男人长相类型的喜好。她从手机里挑选出珍爱网男会员的照片。一堆帅气男人的生活照，有美国大房子的飞行员、186身高的留学海龟，笑容里全是阳光。

我也好想要这些美男资源。

她说这个男人你喜欢么？他的性格特别好，我前几天看到他了，哇，超级帅！哎，这个男人怎么样，不是天蝎座啦，但是你双鱼座有4个星座都很合适哦。如果你只要天蝎座的话，服务费会比较贵哦。

我看到帅气男人就晕了，说喜欢呀喜欢呀，这个男人好可爱。

她手滑着照片一张张看着，看到不错的就让我看看，我不知道她是否记得我喜欢哪种长相类型的男人。

在浪漫音乐、亲和红娘、由相亲走向婚姻的美妙故事及各种帅哥照片的浸泡后，最后我们谈到了服务费，我们开始交谈这一切的发生所需要的条件。

她拿出一本会员服务手册，有三个档位，分别是48800、68800和108800。

“小张，这三个价位的区别主要体现在筛选人员的数量中。如果你购买猎婚的服务，就是10万的这款，你就可以比4万这款先选择人，也比4万这款可选择的人数基数要大。选择人的工作由红娘完成。”

“你们的匹配是电脑系统么？”我尝试理解他们如何做到在千人或万人中完成匹配。

“不是，是红娘自己看候选名单。”

“那红娘从多少会员里选择，会员人数是多少？”

马卫红这一次很直接的说，对不起无可奉告。我们的会员每天都在变化，这个数字无法统计。如果红娘有时间数这个数字，不如去多安排人们约会。

“小张，实话和你讲，我是专门做猎婚服务的，就是10万元的服务。”马卫红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有一种自信又富有成就的表情。“你的性格和习惯，在这里找一个合适的应该不成问题。我现在就能想到几个，然后6个月内就能恋爱。”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后还是觉得不合适怎么办？”

“你放心，10万的会员可以申请终身会员制。如果不合适，我们再帮你找。需要交1万元定金，我帮你申请。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需要考虑一下？那下周三之前吧，你考虑考虑，下周三之前告诉我，我试着帮你争取一下。”

珍爱网的红娘们，周末工作，周一周二休息。

我问马卫红下午还有没有事，她说她的助理在帮她处理，下午到6点的时间她都留给我了。从3点半到6点，她留给了我2个半小时的时间。

最后我问她，傅芽为什么把你介绍给我。她眼睛瞪了瞪眼睛，语气坚定，说，因为她想帮你。

马卫红没有强硬要求我付款，她虽然尝试让我理解珍爱网可能是最快为我介绍男士的渠道，时不时透露一下他们成功配对的夫妻以及手机里无数美男的照片。不过她仍然非常礼貌的送我离开。

离开时经过一片开放区域，5对男女坐在方桌前自我介绍，四周是等待红娘的会员及像我这样准备离开或刚进来的人。环境一片嘈杂，这5对男女尝试专注的对视对方，脸上显露各种神情，紧张的、不安的、好奇的、不适的，他们穿着深色服装或没有注意色彩搭配的衣饰，肩膀耸起，生硬的做着一些肢体动作。

马卫红说珍爱网会为会员开设恋爱心理课，教会员如何谈恋爱。如果两个人有一些问题，不要着急直接问对方，先找红娘做咨询。

我请马卫红在前台止步，外面较冷。伸出手向她表示感谢，她笑着说谢谢。然后转身离开，笑容骤然消失，露出一副终于结束的表情。

我再一次穿过大厦没有灯亮的其他公司区域，背后传来周杰伦轻快情歌，和人们交流的声音。

电梯从22层把我送回1层，我走出大楼，回到路面上。京城冬日的冷风刮来，夜幕已落，路上人来人往，街头已经有卖晚饭的三轮车，停在地铁站附近。

我深深松了一口气。

肚子有些饿了，前往wagas，点了沙拉和南瓜汤，独自坐在窗边享受食物。

一个外国人坐在我旁边的桌子，自我介绍他是一半德国一半英国，聊了几句问能不能加我微信。

22楼珍爱网办公室那片公共区域应该还正在进行着新人见面，没有经验的男女在嘈杂的环境下局促的聊天。

我礼貌的回应眼前的男士，尝试克服潜意识的恐惧。

有些人选择关上窗户和门，去接受最安全的选项；有些人选择飞出去，体会生命与生命自由相撞时产生的光芒。人们都在努力打造自己认知的好一些的生活。

通往好一些生活的路上，诱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