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和解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宴清回到魏烬身边的时候,魏烬正扒拉着一枝梅花,他垂着眼帘,脸上没甚太大表情。
“主子,我说我们来采药,被大雪困住,他信了。”
魏烬摇了摇头:“未必。”
就算魏烬已经多年没见到温从戈,他也仍然了解他,毕竟,还是小孩子时的温从戈,心思就已经很深沉了。
宴清想了想,复又说道:“主子,他还说,晚上小心点,这座山吃人。你说,他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卖我们一个人情,他还不想和我们魔教对上,让我们别乱跑。”魏烬顿了顿,“但,若是我们被旭暗的人发现,他是不会管的。”
宴清摸着下巴,啧了一声儿:“那你说,温楼主他是怕我们魔教?还是不怕?”
魏烬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有的人没有明说,可从一开始就已经琢磨着来日对上认输了。
……
温从戈回到楼里时,乔忆柳正蹲在小梅树旁边发呆,他无声靠近,给她嘴里塞了块糖,那丫头想也没想,张嘴含进了嘴里。
温从戈挑了挑眉,乔忆柳轻靠着细弱的小梅花树,直到糖块化在嘴里,甜腻感直冲天灵盖才回过神。
乔忆柳喏喏开口:“楼、楼主…”
温从戈笑着抚了抚掌:“哟,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这是怕本座一个不高兴杀了你?”
乔忆柳被点中心事,只觉得胸口憋闷,久久不得舒展。她虽然不善算计,但从以往温从戈的行事风格来看,这人绝非善类。
她闷闷地用鸳鸯长刃削一枝挂雪梅枝递给他。
温从戈伸手接了梅枝掸枝上落雪,垂眸在指尖把玩:“怎么?戳穿了你爱人的面具,不高兴了?这树长得还没本座高呢,你跟树较什么劲儿啊。”
“楼主——”
乔忆柳冲他扑过来,温从戈意思意思伸手接住了她,避免她扑空啃一嘴雪。
“干嘛?”
乔忆柳仰头瞧他:“你无情你无义你无理取闹。”
她在试探,试探温从戈对她的态度。
温从戈微微垂眸,嘴角一抽:“本座认识个很好的大夫,明日你去看看。”
乔忆柳眨巴一下眼,一行清泪自水眸滑下,沾湿了她白净脸颊,她抬起一只手擦泪,不停呜咽起来,还拿温从戈的袖子擦了擦鼻涕。
温从戈风中凌乱几秒,抽回袖子挥扇裁去,任那截袖子飘飘摇摇落在地上,被风吹起一个可怜弧度。
温从戈伸手拎她后领,直接把人从身前扯开,没好气儿开口:“你搁这儿哭丧呢?”
“哇呜呜呜噫呜…嗝儿…”乔忆柳皱着一张小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到最后还打了个哭嗝,“楼主…”
“哭的真丑。”温从戈一脸嫌弃,敛袖执柔软里衣擦擦人脸上泪水,恶狠狠威胁,“再哭就送你去刑堂久住。”
“呜不、不丑!”乔忆柳委屈噘嘴打一个哭嗝,拿头砸了温从戈肩头一下。“属下可是楼里长得最好看的。”
“是哪个瞎了眼的给你的自信?”温从戈抬手按按被砸的肩。“就不该让他只瞎一双眼。应该让他这辈子说不出这种屁话。”
正在雏生馆教书的戚白微只觉脊背发寒,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哇啊——!!”
这边乔忆柳闻言更是伤心欲绝,抱着温从戈一只手臂开始嚎啕大哭。
温从戈皱皱眉,无声叹了口气,身子微侧,伸手将乔忆柳半拥怀里,轻拍着她肩侧,敛眸温声安抚。
“好好好,本座错了。别哭了。”
乔忆柳死死抱着他手臂,仰头抬眸,微微泛红的眼睑一眨,倒也算得上梨花带雨的美人儿。
“呜,那,属下要当楼中第一美女!”
“想要什么,看你自己有没有本事,跟本座说没用。”温从戈垂首看人眼睛只觉头疼。“阿姊说得对,女人都是水做的。”
尤其这丫头,那简直是海做的,一不留神就掉眼泪把人淹了。
乔忆柳垫脚凑近温从戈,几乎是怼脸过去:“楼主,你凭良心说话,我好看吗?”
温从戈站后一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乔忆柳,眨了眨眼,中规中矩回答:“是人都好看。”
乔忆柳:……
小丫头直接蹲到湖边撒泪。
“本座答得不对吗?”温从戈敛眸揪着手中那枝梅花。“本座见过最好看的人是阿娘。但凡是认识阿娘的人都说,她是顶温柔顶好看的女子。除此之外好看的,便是阿姊,再就没有了。”
乔忆柳觉得这天儿聊不下去了,她有心认错,又不知道怎么认,当下,被温从戈损得不行,干脆直接跳进了湖里。
温从戈往后退退,避免那怦然而起的湖水溅身上。
温从戈有一瞬间怀疑,莫不是自己把这姑娘弄得失心疯了?
“咕噜噜噜……”
水面翻涌起水泡,乔忆柳伸出一只手,证明自己尚且还活着。
温从戈将手里的梅花洒落,梅花入水,漪澜远去。他不会水,运轻功点踩水面,直接握住乔忆柳伸出来的手,使力带人出水,水花飞溅,他将人捞进怀里,带上了岸。
“咳…咳咳!噗…”
乔忆柳堪堪站稳,弯身吐出一大口水,发丝凌乱地贴在面颊和胸前,她闭着双眸大口喘着气。
温从戈松开人,脱下外袍搭人身上:“寒冬腊月下水,你是嫌命长?”
乔忆柳耸了耸肩,将自己整张脸埋在头发里:“没——属下冬泳——”
“那倒是本座妨碍你冬泳了?”温从戈简直叫人气笑,伸手拉紧人肩上外袍给人裹紧,掌贴人肩侧渡内力过去给人暖身。“本座伤可还没好利索,你少给本座找事做。”
乔忆柳只觉身上暖融融一片,温从戈的内力,确实很强。
她嗫嚅着开口:“我…我没…”
温从戈一阵气闷,更多的却是恨铁不成钢,就算这丫头还爱着霍潭,也不至于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吧?
他收回手,冷声开口:“回房换身干净衣裳。”
乔忆柳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瞧着他:“楼主,我知错了,你能不能别罚我。”
温从戈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开口:“好,本座知道了。”
乔忆柳重复道:“我说的是…霍潭的事,我知错了。”
“那最好不过。下次有事,可以直接提,不必试探。”
温从戈拍了拍乔忆柳的发顶,语气说不上温和,但也不算冷硬。小姑娘攥着外袍边沿将自己裹紧,外袍上,还残留着温从戈身上的温度和香气。
乔忆柳习惯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可偏偏温从戈是个直来直往的人,她在他这儿,根本讨不到任何好处。
“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哪怕他对你来说,是个罪大恶极的坏人。”
温从戈歪了歪头:“小姑娘喜欢一两个人渣有什么错?本座倒想知道,那么多人拦在你面前,阻着你下水,看你飞蛾扑火还想要拉你上岸,你为何偏要一意孤行?”
乔忆柳垂下眼睫不语,她含糊了。
乔家曾是江南大家,倒丝绸瓷器,乔忆柳的父亲温文尔雅,为人周到,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
母亲是大家闺秀,水乡的女儿温柔似水,她母亲一手丹青妙笔,堪比大家风范,甚至在江南文人中有一席之地,她的字画,千金难求。
可惜南域水患,乔忆柳的父母前去赈灾,有去无回。乔家的下人卷了余财,卖掉了乔忆柳,辗转之下,她才来到了雾孤山。
来这里的时候,她一无所有,也什么都不懂,只靠着惊鸿一瞥带来的欢喜撑下来,现在有人明明白白告诉她,所有的感情都是错付,所有的欢喜都是虚妄。
或许是曾经某一瞬间,霍潭与她的父亲有一瞬间重叠…现在回头去看,她好像蓦然明白了,那惊鸿一瞥的欢喜从来不是撑着她走下来的东西,师兄弟的庇护,才是她走这么远的真正原因。
至于以前那些喜欢,真的就是想要终其一生走到底的喜欢吗?
“你看到了过去,所以放不下。”温从戈闷笑一声儿,“因为那是你失去的,不可转圜的,无法再度拥有的,所以在找到顶替的人之后,你把感情交托了。不过丫头,这都不是错。”
乔忆柳喃喃开口:“可我…一度想杀了你。”
“你没出过手。”温从戈俯身看她,“或许在那日你拔蝴蝶刀的时候,是想刺向本座,但你终究是没出手。”
温从戈在某些时候不愿意斤斤计较,他不需要现世报,有仇当场就报了,而他没出手,便是真的不在意。
他总能很快释然,因为根本没有那个必要。他有更想要的东西,有更强的祈愿与执着,在达成所愿之前,他不会被任何一个人绊住脚步。
他不计较乔忆柳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他能把乔忆柳一眼望到底,一个小丫头影响不了什么,小丫头也只是个小丫头罢了。
乔忆柳吸了吸鼻子,小声问道:“我记得楼主你说过,有的人不属于这座山?”
温从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直起身挪了挪步子,挡在了风口。
他内里着了一件黑色右衽宽袖外衣,以一指宽轧边云纹,摆至脚裸十二副。
黑色腰封配正红色腰带,拴圆环坠铃的双环玉佩,玉佩下,垂坠着红色的双流苏。
风从他身后倾过,发丝衣摆凌乱地撩起弧度。乔忆柳蓦然觉得,他不适合暗沉的黑衣,还是张扬的红衣最配他。
风中,传来他轻轻喟叹:“是啊,有的人不属于这座山。”
乔忆柳疑惑皱眉:“为何?”
“因为他们是误闯进来的,比如你。”温从戈目光流转,像是越过她看着惨白的时光,唇角的笑意温柔又落寞,“你是个小姑娘,本座不该同你计较什么,你现在就很好,至少不会在本座面前哭哭啼啼的演戏。”
乔忆柳觉得他的笑太过落寞,本想安慰几句,可听到后面,她愤愤地鼓了鼓腮帮子。她不得不承认,凭她那点小伎俩,是真的很难斗过温从戈,温从戈那疯子的名头儿不是白来的。
可不经意的动作最是不会骗人,起码在两人相处的时候,温从戈除了偶尔嘴损了一点以外,总能不着痕迹地照顾她的处境。
经此一遭,她权当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也与他和解。
如此想着,往日觉得这人面目可憎,是个黑心眼的大坏人,现在一看,倒也没那么坏了…
——the end.
【PS. 想了想,还是为表尊重标注一下。前几章乔忆柳出场,有用到与另一个人的对戏日常。保留是因为觉得有趣。
划重点,只有一部分对话情节。【当时总是对到一半另一个人弧没了。】
本章之后,乔忆柳内容均为原创。乔忆柳身世大纲均为自拟。原身:叶纪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