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夏日的清晨,仿佛亮的格外的早。
三人闲聊着,一合眼,一阵鸡鸣,天就麻麻亮了。
或许是心里有了事,文星起床步出庵左偏房,呼吸了几口山间清气,便自打消了回房继续睡回笼觉的念头,一个人呆呆望着村野梯田谷地尽头,层层叠叠的大山,怔怔的出了神。
昨日黄昏到得皇余庵,三人学着大人的模样,上香默祷,静心祈愿。
又各各求了一签。皇余庵的签,灵应是远近四乡八镇左邻右县出了名的。
大牛,季丰的签抽罢,子虚道长看了。含笑称好。
及文星亦摇好签芴,递于高道长手中,道长看上一眼,略一停顿。便只是道:
“今日天色入晚,下山路多有不便,不妨就在庵侧偏房,将就一晚,明日再行下山如何。”
一则庵堂离村子近,素日也算相熟;二则三人也图新鲜,换个场所体验,便相合着应允了。
三人帮着道长,洗炒出几样时蔬小菜,一锅稀粥,偶杂几句闲聊,美美下肚,饱腹安睡。
“此命运来雄莫拦,偏遇榜上狸猫换;磨心砺志达刚强,鬼惧魔恐悔始晚。”文星在心里默默冥念着签上的籤詩。对个中签意,似乎有所明白了解,又似乎不能懂得。犯了疑难出了神,以至于季丰轻步来到身后,也惘然未觉。
“阿星,这么早就起来啦。”季丰会嬉笑开大牛的玩笑,却似乎从未出格逗弄过文星,一向的沉沉浅声问候道。
“噢。阿丰。你也起床了啊。”文星听得季丰的声音,惊回神促促应道。
其时,东方鱼白泛起,迷蒙的晨曦也变得清晰透彻起来,远方天边,白云平躺于山际,霞光渐染红天边。
攸忽听得庵堂内道长轻敲磐器,铃声悠远清和。听得道长诵唱早课玄经,沐在其中,无言如洗。
这一刻,山,水,树,鸟,一切有情生命,草木沙石。都沉浸了,岑寂了,静了,定了。
时间停止,空间虚幻。
一念无前无后,只在当下一秒。
一念万年,万年一念。
仿佛宇宙即我,我即大千世界。
美妙,静谧,详和,圆融。
俄而等道长早课毕,大牛也已然起床。三人拜谢道长,告辞下山。临行文星回头迎上道长目送目光,和煦一笑,道长微微颔首,两相交映。洒然别过。
几日无话。
山村的日子,一如静静的沙河流过。任烈日炙烤,苦蝉嘶鸣,干禾盼雨,焉柳企风。于无声无息中,不紧不慢的淌过。
大牛的二叔也回来村里了,接上大牛,准备去县城帮工做事。用大牛的话说,就是拉板车送煤球。做个黑不溜秋的煤车夫。
离村五里多路的乡镇府前,四下赶班车出行的人们早早便等在班车旁,文星,季丰早起送大牛坐班车,摸黑赶了这一路,还以为算挺早的,谁知道到乡政府前一看。还真应了书上那句话。“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平时没如此这般的起早赶过班车,这次算是见识了。三人正慨慨然然的议论着,司机和售票来了,车门一开,一群人争挤着上车占座摆放行李,一溜人帮忙窗口递的递,托的托。好一通忙乱。司机发动班车,轰鸣着从车尾排气管里冒出一阵阵黑烟,于是送行的来不及掩鼻,也来不及好生告别。班车就在纷杂而凌乱的情绪和气氛中急速驶去,消失在村道公路尽头。
文星和季丰,茫然看着消失的班车和消散的行人,站在微薄的晨曦中。迷蒙了好一会。才从这纷乱中缓过神来。不觉相顾哑然。
那些似乎想好的临别赠言,鼓励话语,竟然都没有说出口。甚至都来不及再肩并肩,望一望。铭记清楚这一刻,就一切匆匆了。
两人心意阑珊的走在微薄晨曦中回村的路上。好像前方的路和景,看不清楚;身后走过的人和事,也不了然。人在这天地之中,只是孤岛似的受困。太多的未知和变化,就隐藏在了四面八方。明知存在,却难以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