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蒿》

阳春四月,在城乡结合部的空地上,有一片长势喜人的麦蒿,前几年,这里一直都有人种地,经过时,会看到绿油油的麦苗或是长势旺盛的玉米。今年的这里却今非昔比,变成了长势喜人的麦蒿。

这片麦蒿,远远望去,黄橙橙绿油油的,就好似是一片油菜花海。我沿路边走下去,漫步在这篇麦蒿花海里,春风略过,恰似金黄的波浪。特写几张,全景几张,再录一段视频,就这样反复几次,却勾起了我儿时关于麦蒿的记忆。

上小学的时候,学校里经常布置一些神奇的勤工俭学任务,记得一年级的时候,全校学生的勤工俭学任务是收老鼠尾巴,据说是要用来做老鼠药,我的任务是5条。邻居哥哥家有三个学生,最少的要10条,最多的要20条,这样算来一共得交45条,这可难坏了哥哥。

村后的菜园子里有一个干枯了的大口井,口很大,井很深,每次经过时,我都紧拽着母亲的手隔着老远,村里谁家有死猫烂狗的都扔到里面去,当然了, 谁家有夹着的、药死的、活捉的老鼠自然也都扔到里面去。那天中午,哥哥扛着一条带钩子的大竹竿,领着一群孩子来到井边。

哥哥站在井沿上,用竹竿拨动着井底的死猫烂狗,发现有老鼠就勾上来,旁边的孩子们又拿剪刀剪尾巴的,有拿尼龙绳等着捆起捆来的,小的便和我一起在提着篮子看光景。忽然一阵恶臭从井边传来,大家都用手捏住了鼻子,一口气不敢喘,一句话不敢说,忙活了一中午,哥哥把大口井翻了个遍,才找到15条,剩下的该咋办?三个孩子争执起来不知该怎么分了。哥哥起身带上三个孩子往村南走去,至于后来是否完成任务,我也不得而知了。

1988年春天,学校里又布置了一项勤工俭学任务:收驴皮芽种子。谣传说北京要开亚运会,体育场要铺草坪,发动全国人民收集驴皮芽种子。驴皮芽,真不知道学名是什么,老师带着孩子们去田野的沟边上,指着那些小草和刚刚结出的种穗说:“这就是驴皮芽,就这样把种子撸下来就可以了。”老师一边说着一边示范着,接下来的四个星期,每天放学后,顾不得写作业,帮着父母铡完牲口草,用压井压完水,就提着小布袋子到村后大坝旁的绿地上采种子去了。

另外,麦假后,每人都要复收上交一定数量的小麦;秋假后,每人都要复收上交一定数量的花生;要生炉子的时候,每人还得上交玉米棒子……然而,如此多的勤工俭学项目,我记忆最深,感触最深的还是:麦蒿种。

对老百姓而言,有几种杂草野菜是他们深恶痛绝的:玉米地里的蚂蚱菜,花生地理的杂草,田间地头的噶喇蔓,当然了最不可少的还有麦地里的麦蒿。

麦地里长麦蒿,不仅仅是长麦蒿的事儿那么简单。直接彰显着一个老百姓家的生活方式。这么说吧,那个年代,儿子找媳妇,闺女找婆家,都拿这个当话柄。“快别说这家子怎么样了,反正每年他家麦地的麦蒿比麦子还多,长得比麦子还高。”就这样一句不经意的话,就可能“戳”掉一桩完美的婚姻。

麦蒿其实是最好拔的草了,根茎细,没有其他毛根,一拔就出来了。相比那些一拔就断得,还算比较厚到的。再说,嫩嫩的麦蒿可以用开水淖一下包包子。小时候学校里勤工俭学,还收过麦蒿的种子,说是治理草原荒漠化用的。总之,常见的杂草里,有那一带农村娃满满的回忆哈。

母亲是个要强的人,无论是地里的,家里的,都要干出个样来给人看,俺家的麦地就在村后,每年从深秋种上麦子之后,母亲得闲就去麦地里看啊看啊,先是看麦苗出的齐不齐,再是看封冻水浇得均匀不均匀,来年开春了,就什么也不干了,天天耗在麦地里,看着麦子分蘖、拔节、抽穗、开花、灌浆,直到长出麦粒儿,尽最大的努力让每棵麦子长到最饱满。

“咱家里闺女儿的都有,可不能让邻室百家的背后笑话着。”母亲一边从锅台上端着小米稀饭往吃饭小方桌上放一边说。“差不多就行了,谁家地里还不长棵麦蒿。”父亲接过母亲手中的稀饭,笑着说。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父亲和母亲一边吃着饭一边对磨着。“吃完饭,都去地里摞麦蒿昂。”母亲一句话就把本来愉快的周末给报销了。吃过早饭,一家四口便带上工具到地里出麦蒿去了。

拔麦蒿虽不是个体力活,倒也累人不轻。一开春的麦田里,土还没解冻,麦蒿就一顿顿的长的不小了。麦苗间,畦埂上早一大大小小的点缀了数不清的麦蒿了。麦蒿的生命力格外强,只要着了地,下一丁点雨,就能扎下根去继续生长。两人一帮,一前一后,按照母亲的吩咐,麦蒿不紧要挖出来,还得装到篮子里带出去。就这样一上午的时间,麦地被翻了个遍,麦蒿也不知道倒掉了多少框子,最后拾掇上两框子拿回家去,就成了鸡狗鹅鸭的美餐了。

庄稼地里的杂草也才有个共同点就是生命力顽强,繁殖力大。蚂蚱菜不仅种子多,拔出后放在太阳底下暴晒几天后,一场小雨过后,只要是茎稍接触土壤 它就能顽强的活下去,荠荠菜,蒲公英,苦菜子,种子多不说 根扎的老深,挖掉外面的部分,留在地里的根依旧能长出新芽儿。麦蒿自不必说了,生命力顽强的也不例外,只要有点阳光,给点土壤,它就绝对愉快的生长,愉快到人人喊拔的地步。于是要拔麦蒿,不免要就想到麦蒿从哪里来的,于是每年拔麦蒿的时候,总要小心翼翼,认认真真的除掉每一棵,哪怕是有一些不小心拔断了,也得想方设法的连根拔出,再远远的扔到地头的另一边去。

那一年,麦收之后,学校里布置了一个勤工俭学任务,每人手机1斤麦蒿种子,传言中有说是麦蒿种子可以入药,也有的说麦蒿生长力旺盛,国家想把收集的麦蒿种子达到戈壁滩上去,生根发芽,防风固沙,最后也是不得而知,但勤工俭学的任务还是一定要完成的。

就这样,同村的同学们还是三五成群的到田地里找麦蒿,撸种子。这样三五个同学冒着炎热的太阳出去干了几天后,麦蒿种子收集了不到二两。

那天,几我带上妹妹和几个伙伴一起沿着村中央的大沟往北出发的时候,忽然发现在离村不远的沟底下堆着好几堆麦蒿,不仅都已干枯,而且棵棵上面都顶着饱满的种穗,我们如获至宝,三步并作两步的偷着回家推来了小推车,装了满满的三车子,大家都在议论,去哪里把种子打下来时,我灵机一动:“我家有平房,把它们放到我家平房顶上再晒几天。”大家一致同意,于是三车子的麦蒿就这样浩浩荡荡的想我家的平房顶进发了。一到村后,大家都不敢出声,生怕惊动了大人,麦蒿种子绝对要泡汤的。于是,在判定大中午头街上没人的情况下,我和几个年龄大的孩子,从院墙旁边的粪堆上,踩着红砖墙,在用手攀着墙顶的红砖,一个弹跳,就上到了平房顶。几个年龄小的孩子在地上帮着捆麦蒿,我们在上面的就使劲儿往上拽,就这样三车字的麦蒿在反反复复得七八回的捆绑扒拉中就全部拉到平房顶上去了。

学着大人的样子,我们几个在房顶上用木叉拔麦蒿摊开,一边摊着,就听到麦蒿秸秆上的种穗开始啪啪作响,挑起秸秆一看,水泥地面上已撒了一层红黄的种子。我和同学暗暗作喜,这回肯定能完成任务了。天空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我们几个在房顶上已是大汗淋漓,去还是不顾一切,悄没声息的干着大事业。

夏日的午后就像孩子的脸,前脚还艳阳高照,后脚就电闪雷鸣,暴风骤雨。吃过午饭,被父母蜷缩在家里的土炕上睡觉,忽被震耳的雷声惊醒,父母都不在家,这才想起平房顶的麦蒿。一骨碌爬起来,扶着梯子上了平房,狂风已夹杂着尘土和豆大的雨滴打在我的脸上和身上。转眼间,雨就像天漏了一般撒下来,平房的出水口也像喷灌机一样排着房顶的水。我已全身淌水,雷电,风雨,雨凉……我已全然不顾,可还是没有保护好我的麦蒿。

雨水打的我的眼睛睁不开,两只手不停的擦拭着沾满雨水的双眼,也已全然顾不得麦蒿了。一阵急雨,雨过云开,一切都成了落汤鸡。擦干脸上的雨水,才发现,聚集在出水口旁边不仅有雨水,水里还夹杂着红彤彤的东西,一溜溜的。“坏了,我的麦蒿种。”我自言自语的大呼起来。我跑近出西南侧的水口才发现,麦蒿种子正随着水流落到院墙外侧那个大大的粪堆上。

“完了,我的麦蒿种,再也收不回来了。完了,我的粪堆上洒满了麦蒿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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