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 苍穹之顶 云烟缥缈 仙峰沉浮
鹤鸣声遥遥传来 ,一只丹顶黑啄白翅的仙鹤风驰电掣般飞过云层,细看那鹤身,隐约竟有两人置身其上,稳坐如山。
“师傅,我们要去那里?”奶声奶气的娃娃音传来,这是一个头梳双髻的小道童,长得一团和气、玉雪可爱。
“我们去访中洲最强大的女子—女帝朝熙”一名白须老道在其身后回道,只见他眉目普通、老态横生,就像是山下道观里最普通的老道士。
“师傅,我们已访了九千九百六十八位道友,只
成功渡得了三人问道,这女帝能成功么?”道童皱着眉头说道。
“玄眀,悟道修仙本是逆天,超脱五行之外,本非平常人所能为,成功与否并不重要,我们要做的只是传道而已。”道长淡然说道。
“是,受教了,师傅!”
夜深雾重 寒意料峭
皇宫最高处的侧殿,白发苍苍的老妪端坐于云龙雕刻镂空金漆的宝座上。
老道士作了一揖:“拜见陛下,老道悟虚,闻陛下广昭天下得道之士,求仙问道,特来一唔。”
老妪微眯双目,探手虚扶:“悟虚道长乃世外高人,今日得唔,实乃寡人之幸,道长请入座。”
站在老道身旁,小道童有些好奇的抬头看着眼前的老妪,这就是威震四海的朝熙女帝,想不到竟是如此和蔼可亲的老太太模样。
女帝此时抬头看了道童一眼,这一眼如古井无波,却蕴含无限深意,他顿觉心中一顿,势为之夺。“不愧是东洲女帝,周身气势恢宏磅礴,要不是我练就的归心决有凝神静气之效,恐怕就忍不住跪下了。”
“这是老道的徒弟玄眀,小子无状,请陛下海涵。”老道端坐于客座之上,瞪了道童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道童却是毫无畏惧,俯身作了一揖,仍是一派天真烂漫。
“无妨,小道长也是人中龙凤,非庸常之人可比,请上座。”老妪却是面无波澜,轻声说道。
三人就坐,宫室内的熏香在缓缓燃烧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人如入定一般,半晌无话。
沉吟良久,女帝终是忍不住开口缓缓问道:
“道长,我有一问。”
“陛下请讲。”
“世人都说寻仙问道,何为道?”
“道者,路径也;儒家仁礼、老庄无为、墨子兼爱、兵者诡道,路径不同,殊途同归。”
女帝舒了舒眉头:“何为人之道?”
“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道法理义仁孝。”
“何为地之道?”
“地之道以厚徳而载物,道法刚柔并济。”
“何为天之道?”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道法阴阳乾坤。”
女帝微露笑意,继续问道:“道长修的又是何道?”
“传道授业解惑,包容并济、顺应本心。”
女帝脸上露出一丝忐忑,问道:“敢问道长,寡人又该修何道?”
“抱元归一,道法自然。”
女帝微一沉吟,缓缓道来:“我这一生,杀伐决断、戎马倥偬,历红尘浮世、经世事沧桑,到这百岁期颐之年,往事如烟而散,心中疑惑却如漫天星辰,唯有问道于天,才能解答一二。”
“愿闻其详。”
“我的前半生,一个杀字尽可囊括。
九岁时,我第一次杀战俘练胆,那个蛮族小男孩抓破我的脸,我却一刀刺穿了他的心脏;
十二岁,第一次亲上战场,我一刀砍断了敌人的右胳膊,可那人却用左手砍断了我的马腿,我差点死在那。回到家,却被爹爹罚做侩子手,连砍了三个月的人头;
二十五岁 我开始掌虎符,领千军,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女子持兵实属不易,唯有以杀戮扬恶名,死在我铁骑下的兵士更是数以万计;
三十岁 我驻守边塞,每日里骑马练兵,过得自在潇遥,可父兄嫌我碍事,欲夺我兵权,逼我嫁给大臣续弦。我自在惯了,受不得这些,便勾结外邦,纵敌行凶,坑杀了父兄的三十万大军,将魏国的大好江山尽数送给齐国;
那一年,我嫁给齐国帝骐,做了他第五位夫人,人称花溪夫人,他对我很好,宠我入骨,我爱粉黛蔷薇,他下令齐国遍种嫣红;我爱上阵杀敌,他赐我铁骑雄兵;我爱清谈策论,他允我广纳贤才,开门迎客。授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他对我的好,我无以为报,便广昭天下美女,充填后宫粉黛,可他却生了气,对我日渐冷淡。
后来,骐得了病,钰儿尚且年幼,我不得不垂帘听政,父兄包藏祸心,欲谋逆而代之,为了保护我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我把他们都杀了,连几个侄子都没有放过。这些人都身藏反骨,不杀后患无穷。
二十年里,我垂帘听政,为朝政殚精竭虑,却疏忽了对钰儿的教导,他被那些个兄弟姐妹们蛊惑了,逼我归还朝政,这江山本就是他的,我当然是要还给他的,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听信谗言,误以为是我害死他爹爹,竟想把我圈禁起来。为了自保,我只能圈禁了自己的儿子。我好恨,便把那些乱嚼舌根、杀千刀的祸害们全杀了,可就算把他们都挫骨扬灰,我的钰儿也不肯再见我一面。
六十二岁 天降祥瑞,寡人受命于天,登基为帝。我有自知之明,自小熟读兵书,日常行的是兵家诡道,非持政之道。便广纳贤才,鼓励诸子百家坐而论道,闻得有高才之士,我便亲往结交,苦心孤诣只为寻良策治国。
我的下半生,以帝皇之术奉上御下、外交内合,以儒学纲常制朝堂,以黄老佛学定民心,外奉鬼谷派合纵连横之法,兵家诡道之术退而末之。知道的事情越多,懂的道愈多,我的疑惑也就越多,这世间的道如此繁杂,我的道又到底是什么?道长,你能帮我解惑么?”
听完这足以杀头的帝皇秘闻,老道长和小道士却都是安之若素,只见道长哈哈一笑:“陛下独具慧根,实乃有缘之人呐。”
女帝皱眉道:“哦?慧根何在?”
道长道:“陛下这一生行事,杀伐决断,心随意动,从善如流。以人道契合天地之道,道法自然。所谓参透天地人,修的自在道,陛下有慧根,可入仙道矣。”
女帝激动道:“扶摇乘风去,探手摘星辰,我欲修仙,愿道长助我。”
道长道:“修仙乃逆天而行,欲求大自在,必经大悲苦,陛下身为天下至尊,真龙天子,令行禁止,真的要寻那缥缈虚无,自找苦吃么?”
女帝哈哈笑道:“苦难与快乐本是双刃剑,以前我身为局中棋子,被逼迫做很多不喜欢的事。我苦心孤诣,谋定后动,把自己的父亲兄弟都送上了断头台,把亲儿子圈禁,杀光自己的亲族。为民生疾苦又问道于路、广纳良策,百姓安居乐业,四海昌平,八方来拜。
我做的这一切一开始为了活命,后来为了权势,再后来为了我身上背负的责任,说到底我这一生还是随心而为,不被外物所困。我的功过是非至今被人诟病不断,世人毁我谤我,可我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随心所欲、甘之如饴。道长,你说的对,道法自然,抱元归一。”
女帝起身,对着老道作了一揖:“我欲修仙,一不为江山天下,二不为世事荣华,三不为少年华发,只为求得心中的大自在,愿道长助溪薇一臂之力。”
“善!”道长和小道士双手合十,与女帝三人而立。
天亮了,一轮金灿灿的红日从地平线一跃而起,晨曦的柔光照进宫殿,可殿内却空无一人…
注:《女帝朝熙本纪》
女帝朝熙,魏国上将军之女,复姓公孙,名溪薇,初,女帝年二十时,征战沙场,拜大将军;年三十岁,坑杀魏国兵士三十万,献城有功,嫁于楚国帝骐为妃;年四十,帝骐病逝,女帝垂帘听政,弑父杀兄,灭子侄;年五十,少帝珏欲谋政,女帝平内乱,困珏于眉山帝冢四十载,杀帝族二百人;六十二岁, 天降祥瑞,登基为帝,帝号朝熙,执政三十八载,轻徭减税,四海昌平,百姓安居乐业,合纵连横,八方拜服,东洲五族十国遣使上贡;期颐之年,不问世事,求仙问道,终不得其所踪,置衣冠冢于眉山帝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