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和影子一样,会随着夕阳的变化,越拉越长,最后在伸手都无法触及的尽头,彻底被黑暗吞噬。
------楔子
1.
刘同说:“有一种孤独是,如果自己忍受了委屈,便能让一切都好转起来,于是就选择了闭嘴。没有人注意到你的改变,没有人走进你的内心,外界越是平和,越是人声鼎沸,你心里的委屈越大,孤独越深,一开始埋下的孤独的种子,在一个人反复的自我问答中,长大成人”。
恍惚回忆起去年六月填志愿的那几天,家里的气氛冷到冰点,当我鼓起勇气跟父母商量报考中文系的时候,我知道没人会支持的,只是,当时的我未曾想过,这样的决定会引起后来如此大的反响,妈妈苦口婆心的奉劝,也没能撼动我报考中文系的心,最后,父母直接采取了强硬的手段,她用她的渠道和手段,替我交了这一份对未来生活的答卷。
那时的我并不能理解父母的做法,就好比,到了今天,时间都已经淡化了我记忆中当时和父母嘶吼的嘴脸,我还是无法真正的去理解,只是当时我只一味的觉得,他们凭什么要干涉我的生活?干涉我的决定,干涉我未来的方向。
七月初,天微亮,我在父母的鼾声中,拉着半人高的行李箱去了车站,妈妈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去往XX省的高速上,母亲带着哽咽的低吼一声声冲击耳膜,可我无法体会她的感受,在她所有的无助面前,我说了句安心,就挂了电话,反倒是父亲,这一次,出奇安静。
回想起来,才恍然觉得,人总是习惯性的把自己最丑陋最不善解人意的一面展露给自己最亲的人,而当时的我,把对志愿的不满用自己独特的方法报复给我的父母,幼稚的想着,你不让我决定我自己的人生,那么你安排的人生,我也不会去乖乖的走完,脑海中一想到父母气急败坏的脸,竟然还觉得自己赢了,我没有考虑到父母的感受,没有想过母亲的无助,她的担心和忧虑我都置若罔闻,我忘记我自己也只是刚毕业的涉世未深的人,忘记了我一路成长至今从未曾离开过他们,忘记了自己生活的节奏都是母亲一路打理,忘记了还就在上个月,我都还是个需要她送饭去学校的孩子!我满满的内心,充斥着外面世界的想象,以为外面真的就像电视里一样,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2.
只是到底,我高估了自己独立生活的能力。
生活突然像脱了轨的列车,岁月的年轮拨动着时间一圈一圈的向前,才惘然觉得,在命运面前,任何人,都无法抵抗。
我是凌晨到了这个城市,天未亮,下车的时候,还有点微凉,我拖着自己的行李,站在人行道上给朋友阿仟打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慵懒细如蚊喃,她让我说地理位置,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四周,企图寻找到标志性的建筑,只是放眼望去,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那一刻才觉得, 我是真的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阿仟将我安置在酒店内后,就匆忙的赶去了上班,我把所有行李一件件的点清。房间在12楼,七月的天气燥热,阳光透过窗户零零星星的点点洒落周身,仿佛外面那种蚀骨的热气隔着窗户就已经扑面而来。透过窗户打量眼前的小镇,环境脏乱,透着一股工业区特有的味道,钢筋水泥触目可及,没用想象中的繁华都市、摩天大楼,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城市,所谓的区别,显而易见。这个地方,着实连我的家乡,都及不上。
而后,入职,工作。倒是没有说真的不再管我,出来后的第二天,我斟酌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了给家里打个电话,电话那头的母亲,声音平稳,她细细的盘问着关于周遭环境的一切,要了接我安顿我的同学电话,最后快挂的时候,母亲才略显激动的告诉我:“你爸赌你在外面超不过半个月。”我一时语噎,直到耳边传来嘟嘟的忙音。
刚开始的生活真的还挺糟糕,阿仟没有跟我在同一个地方,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班,一个人采购生活用品,然后再自己一个人扛着东西回宿舍,很多时候想停下来的时候,我都一遍遍告诉自己,坚持,现在回想起来,竟觉得有点可笑,当初那种所谓的坚持,究竟又是做给谁看的呢?
还是会想家的,在很多个不经意的时刻,例如一个人在宿舍时,自己第一次套被套,手足无措的竟然想哭,吃着食堂免费的伙食,饭菜无味,总会在挑挑拣拣的空隙中想起读书时,高考前的一个月,母亲把几样小菜换着花样的炒给我吃,也总会给我捎上一块西瓜,或者几颗圣女果,圣女果一定是用着盛满水的保鲜袋装上,这时候母亲定是笑意盈盈,一边跟旁边的人闲聊一边看着我,夕阳无限,余晖点点,逝去的时光,总是让人怀念
3.
人的负面情绪,就像一杯快蓄满的水,哪怕你只是一点一点的灌溉,它也总有溢满的一天。你总以为年轻什么都可以,正是因为太年轻,我们才根本伤不起,一痛便可能是永远,这是多么沉重的代价。
我情绪的崩溃,是有理由的。
朋友于我而言,就像鱼和水,初来乍到,朋友的小表妹表现的异常热情,她陪我吃饭,带我熟悉厂区,在下班后拉我出去瞎逛,请我喝奶茶吃东西,还在我手忙脚乱套被子的时候像神一样的三下五除二的帮我套好,不停的取笑我却也一直帮衬我,女生的心总会很容易填满,也很容易感动,我很快便和她打成一片,戒备全无。可事情却发生的让我始料未及,我第一次体会到社会的冷酷无情,人心的善变,竟是她带给我的。
也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下班后,她带我去溜冰,工业区鱼龙混杂,溜冰场更是乌烟瘴气,我强迫自己呆了两个小时后,实在受不了的拉着她回了厂区,走到大门口她才发现她的钱少了一百块,厂牌也是不翼而飞。我们茫然的站在厂区门口,不知道怎么办,急匆匆的赶回去找也什么都没找到,回到厂区已经是晚上11点,她在保安室坐着给她母亲打电话,我折回小卖部给她买纸巾,回来时看到她情绪像是找到了宣泄点,在放声大哭,而后抽抽搭搭的凝噎,跟她母亲抱怨,电话那头好像她母亲是在责怪她,她语气一反转,说东西是放在我这里丢的,不知道是不是我拿了她的钱,跟她闹矛盾扔了她的厂牌。已是深夜十一点,身后篮球区空旷廖无人烟,没有风,天黑的像一个倒扣的墨盘,我就静静的站在保安室门口,另一只脚还未来得及跨进,明明是七月的天,温度始终回旋在38到40度之间,门口站岗的保安额前的发梢都是湿哒哒的,我却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冷水,零下的,那种凉意从头冷到脚,心里都在莫明的颤栗。纸巾在手里被我握的变了形,她好像看到了我,脸上的表情惊慌不定,泪眼朦胧,像是迷失方向找不到家的小孩,我很想走过去大声的质问她,很想狠狠的把纸巾甩在她的脸上,可最终我什么都没做,我收回了跨进保安室的脚,走回了宿舍。
而后不久,她尾随而来,在我推门进宿舍的前一秒她拉住了我的衣角,声音细细的,跟我说对不起,只是,那种凉意还席卷着周身,无法抽回,我没回头,没说话,也没动,走道上偶尔有出来打热水的同事,耷拉着拖鞋,声音一沓一沓的在空旷的走道上却是格外刺耳,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最后,她叹了口气,走进了宿舍,我几乎是挪着步子走到宿舍的台阶处的,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的都是她在保安室说的那些话,我恍惚的回忆我跟她相处的那些细节,却还是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自认为是对她不错的,从家里带来的昂贵的护肤品,从和她熟络后她就在用,衣服一起穿,出去吃饭能付账的时候我都会抢着付账,很多细节,她加班我给她洗衣,给她打热水,她姨妈来给她冲红糖水,她虽然一边嘲笑我却也一直帮我套着被子,她拉着我带我逛街,她跟我分享她的心事她的家庭,可现在回想却像一把刀割在心口上,一刀一刀的,我好像看到了心里那个溃烂的伤口,在炎热干燥的七月透着股股腐烂的气息,哗啦啦的往外流着脓血,是的,那一刻,我感觉我快死了,我颤抖着给阿仟打了电话,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绷紧的情绪像是突然得到了放松,深更半夜,楼道里灯光发出惨白暗淡的光芒,我憋了许久,在叙述的过程中哇的一声,哭出了声。我从未遭遇过这样的事情,从小到大,我自认为家庭所给予的成长环境还算不错,父母不算富有,也可称得上是小资,一路混沌成长至今,竟遭人如此诬陷,更何况,这个人,日日与你朝夕相伴,你还曾与她相见恨晚。
第二天保安室便收到了她的厂牌,匿名送过来的人拿走她夹在厂牌里的100快钱,她一直跟我说对不起,我没有原谅,在过了几天,我求着阿仟,拖了关系,给我换了工作和地方。
过去了那么久,只要回想,我似乎都还能感受到那种寒意,冷冰冰的,撕扯着血肉,表情都是僵硬的,更多的,是对于心灵的冲击和绝望,她给我致命一击,却也让我学会了隐藏,至少,我再也不敢对任何一个刚认识的朋友毫无保留的敞开心怀,无论有多投缘,有多相见恨晚,人都是会痛的,有些跤,摔过一次就足够了,有些人,这辈子都可以不用在有交集了。就好比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却也不再恨她。
4.
工作稳定进行,19岁生日突然来袭。
阿仟给我过了一个很热闹的生日,记得是在当地还不错的KTV,推开门的时候,满满的都是人,很多人甚至都是第一次见,他们默契的朝我举起酒杯,祝我生日快乐,那天我玩的很嗨,心里积攒的郁闷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口,孤独感也在那一瞬烟消云散,那是我第一次过生日有那么多人,第一次收到那么多的祝福,第一次,觉得所待的地方,并不是很冷。
工作稳定进行,转眼,七月已过,八月轰轰烈烈来袭,还未停掉的湖南当地手机号昨天收到了株洲学校发来的录取短信,说我已被学校护理系录取,请留意通知书上的报道时间,及时到学校报到,我记得那个月我上夜班,收到录取短信的时候是中午一点,宿舍里夜班的同事早已熟睡,风扇呼啦啦地在头顶转动,空调吐出的冷气似乎盘旋在头顶,白色雾气挥之不去,我心里烦躁不已,心里对未知生活的恐惧充斥着大脑,真心不喜欢医学,却又担心走自己想走的路会过不好这一生。大学啊,熬过了青春叛逆的初中,熬过了魔鬼式的高中,为的仅仅是那一纸录取通知,千军万马过的独木桥我都走了过来,我真要如此放弃吗?
那段时间我咨询了很多人,跟几个闺蜜也唠唠叨叨了自己的纠结,有人赞同有人反对,毕竟医学这个东西一走就是一条死路了,它无法转行,更无法换职业,我纠结了很久,最终冲动战胜理智,花花世界的诱惑和人年轻的热血,促使我放弃了大学这条路,在某个下班的早晨,我登录了湖南教育官网,退了我的档案。现在回想,如若当初跟父母好好商量,而不是一味的嘶吼吵架冷战,或许我的人生,又是另一番模样,我不会过早的踏入这个冷漠的社会,也不会太早的体验到人情世故,更不会,在满是钢筋水泥、鱼龙混杂的工业区,浪费了我的光阴。我以为我学到了很多,以为社会用它自己特有的方式教会了我很多道理,孰不知,有些成长不一定非要夹杂着伤害,而我明明也可以,去换一种模式来成长。
退掉档案过后, 我正儿八经的开始了我的工作生活,忙碌充实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我开始发展新的朋友圈,因性子活泼好动,很快交到了朋友,看电影吃美食,省内短途游,我很快的把周边好玩的地方走了个遍,朋友圈空间上传的照片也都是各种各样的生活照,丰富多彩,那会心里觉得,好像没去读大学,我也过多并不是太差。
5.
刚出社会的迷茫感消散在忙碌充实的生活里,我似乎对于新环境有着莫名的适应感,偶尔还是会想回家,还是会怀念在父母羽翼下的生活,毕竟那个时候所担心的仅仅只是每月的月考和排名,最怕的也仅仅是月考考砸后的家长会,而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与五湖四海各种年龄段的同事相处,如何获得上司的青睐,如何让自己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我还是不怎么会照顾好自己,食堂的饭菜跟初来乍到时一样索然无味,一切都没有变化,这个地方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我而发生点什么,只是说,变了的东西不是环境,而是我。我在变,或许已经变了。
我一直都觉得,人活着其实是在不停的找平衡。当你对未知生活的恐惧超过了当下所过的生活,那么即使你明明知道或许你选择了一条错路,你还是会选择去走完。无论别人说点什么,无论有多少人在劝你,你都不会停止再走的脚步,因为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你手里。
只是找到平衡感的时间有长有短,而时间从不会停下脚步去等你,你走的对走的错时间它在权衡,它也在走。
很多时侯你以为你赢了,其实你觉得你赢了的那一秒,就已经开始输了。
十九岁的李家家你好,好在你那会除了有热血,还有可以承担热血冲动的年轻。我想告诉你,二十岁的你已经开始后悔,只是庆幸还不是太晚,方向感也未曾完全消散, 我庆幸你那一年虽然过早的踏入了这个社会,却未曾被这个社会黑暗的一面吞噬。
幸好,你还是你,幸好,你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