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了一个博主写给刚过世的爷爷的悼文,有点感慨。要说这些年我遭遇最多的事情应该就是感知死亡。我心里早已意识到:无论是父子,母女,兄弟姐妹,还是朋友邻里,迟早有一天都会散的。有一些东西只有在失去的时候,你才会翻箱倒柜地寻找关于它的记忆。可是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活着的人该怎么活还是会怎么活。痛苦是真实的,但是生活还得继续。其实又何必这么急呢,因为或早或晚,我们都会去陪他们的。
自从初中以后,回家的时间就一直不断减少。我人生的轨迹以小村庄作为起点,逐步延伸到我们小镇的街上,然后到市里的高中,再到今天省外的大学,以及毕业后我工作的未知的城市。其实这些早已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从来不是一个胸怀大志的女孩。我可以在老房子里骑一天的破二八大杠也不觉得无聊。小学的时候曾经问过老师一个问题:"老师,怎么样才可以上大学呀?"老师的回答我至今记得"无论去到哪个学校、班级,都考前三名,应该就可以了。"至于当时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我想其实这些不过是我爸不厌其烦的的训练所致。他总是一脸向往地跟我描述我上大学后他的满足感,一副到时候就功成身退了的模样。"只要你考上大学,我砸锅卖铁都让你上。到时候我可就是一个大学生的爸爸了!"我总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即反驳:"那你去考啊!干嘛要我考!"我爸却也一点不恼。其实我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对我的期望,对我的骄傲,我都扎扎实实地感受到了。我总是一边否定他,一边又不由自主地记住他的话。可是为什么总是把他当敌人一样不遗余力地打击呢?不过是因为当时自己可怜的自尊心而已,我错以为他是那个该死的源头。我曾经把他说哭过,他没有反唇相讥,只是像平常生气的时候一样念了我的全名,而那次是带着泪水,声音颤抖。我至今无法估算他的痛苦,也许有一天我有孩子以后会遭到报应吧。我实在不是一个好女儿,但庆幸的是我弟能给他稍许安慰。我弟成绩不好,但是能讨长辈们的欢心,虽有些淘气可是天真可爱。他们两个人时常勾肩搭背去钓鱼,洗澡,上街。他安静地躺在那儿的时候,我弟给我指出他手上那块掉了颜色的、分不清轮廓的刺青。我才忽然发现,我好像从未了解过他。我只能描述一些零零星星的小事:他每次刚从外边打工回家,我们家的伙食就大大改善,带我和我弟上街买东西,对我们俩的要求几乎来者不拒,但不久后就开始全家吃素,继续难民营生活;我生气的时候,他总会给我讲一些貌似另一个时空才有的笑话,我不愿认输对着他笑,就装作很生气地背过身去,其实是在偷笑;他兴致来潮的时候会教我弟练武功、舞狮子,还承诺我弟有钱了就送他去少林寺练功;我说我需要买作文书,他说他认识的一个老师经常去他们那里喝酒,要咨询他过后给我买一本最好的,后来拿回来连年级都不匹配;他买的东西也不是全都不合我的胃口,有一次他给我买了一双水晶鞋一样透明的凉鞋,有点磨脚我也不舍得换,后来掉下河里去了,他潜了几次都没找到;我以前总觉得他们都重男轻女,什么好东西都是弟弟优先,可是每次我和我弟吵架打架,他都站在我这边,说“弟弟要让着姐姐”。我心里平衡了很多,甚至有些愧疚地拦着他教训我弟;我初中的时候,把他当成了死敌,不愿意跟他说话。他每次欲言又止,只说那么一句:“×××,你已经长大了。有什么事你心里其实都明白,我就不多说了。”我第一次感觉他把我当成了一个大人。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每次别人叫我全名的时候,我都觉得要么他是要骂我,要么就是要讲一件严肃的事……
我经常觉得"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这种说法很扯,这个地球每天死去的人那么多,这难道不是给天空的负担吗?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能变成鬼。该报仇的报仇,该探亲的探亲,想投胎的投胎,留恋凡世的就游荡在我们之间。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期待鬼的存在。但是事实是,他连梦都没有托一个。还好,我自己身上关于他的印记会一直陪伴我,直到我们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