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

荷西走了。

有人问,三毛写《哭泣的骆驼》是想表达什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推都是旧事,主线还是一个疯女人的爱情,到底表达什么感情了?

我不知道。

我很喜欢三毛的文字,走在路上想起来,就会在心里慢慢咀嚼,也不记得真切,只依稀梦里花落。前两天又翻出《哭泣的骆驼》看了看,和她一起流浪万水千山。

就是日常。

没有离奇新颖的情节,只有拮据勤俭的家庭主妇过日子;没有深刻位置冲突,只有简单的家庭晚宴;没有华丽的手法,只有平平谈谈的文字,就像在聊家常。她和谁在聊呢?是荷西吗?

荷西已经走了。

同学的母亲已经走了好多年,那时候我还上高中,大概是2005年前后。不太远,然而我们的友谊已经结束了。曾经以为一起逃课看天空谈理想的两个人会是很久的朋友,他妈妈的鸡汤还在温热着我的心,但是我们已经再次成为陌生人。

你喜欢荷西,怀念荷西,和很多人说过荷西,但是你没有必要讨论他的家人。我们认识很多人,但是我们只愿意和一些人吃饭,旅行,聊天。然而有些人,我们就是再想念,再想和他说话,也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们离开了。

同学的母亲离婚了,一个人过。中年,得了癌症。他说要去他亲生母亲那吃饭,要不要一起去。我妈妈得了癌症,你怕不怕。我见过死亡,见过病人,见过人哭,也见过人笑,所以我没有回答他。只说了要一起去。

百色老城其实不大,走路去的。一路上他说了很多,脑袋并不好使,都不记得。从一个楼梯口进去,并不像是一个小区的门。那时还没有电梯,楼梯曲曲折折,几栋房子经天梯连在一起,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回,终于来到阴暗角落里的一扇门前。

没有锁,门虚掩着。

我们站在门外,他轻轻的唤了声妈,没有回应。稍微提高分贝再喊两声,才听见里面有回声,问是谁。听说是她儿子,还带了同学过来,语调明显高了些,忙叫进来,还解释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吃过饭了吗,我熬了鸡汤,喝点吧。

推开门,我们走了进去。不记得里面是什么摆设了,还点着煤油灯,后来才知道房间没有通电。其实那不能算是一间房,宽度只比门大了一些,三个人站在里面都显得有些拥挤。我好想哭,想说些什么话,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是太挤了,找不到一个出口,只能憋在心里。

同学妈妈给我们盛了鸡汤,她说她自己不确定儿子是否会来,已经自己先吃过了。他们用广东话交谈,我是听不懂,只有默默地看着他们。这时才看见她的样貌,短头发,微卷,很瘦,其他的或是看不清,或是忘记了。

有时候,忘记其实是一种好事,记得太多其实是一种痛苦。一个晚上,我们走过几条街道,爬了好几层楼梯,绕了好多个弯,又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喝了鸡汤,隐约也知道他们谈论了在校的情况,想考哪个大学,他爸对他好不好,病情怎么样,这些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已经足够我回味十几年,或许还能再咀嚼二十几年,或许就是一辈子。喝完鸡汤,坐了一会我们就离开了,晚上还有课。

他说,有时候,我希望她能早点离去。

他说的时候,转向我,天太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记得他问我,你会不会觉得我那个。那个什么,我们都懂,我们也都不懂。我说,我不会。后面又不知道说什么了,我总是拙于言辞,只能默默地陪他走一段路。他想看星星的时候,和他一起旷课在学校的操场上仰望天空。

我以为,会永远。

只是后来我上学的时候,他说做生意失败了,需要钱。我和家里要了一千块钱给他,虽然少,但是那时候,我们平均一个月的生活费也不到这个数。再后来,我自己也身陷囹圄。之前他还说要我开学或回家,路过南宁的时候到他的咖啡店里坐坐。自己开了店,想来应该有些积蓄或周转,所以厚着脸皮开口讨要。从他回信的字里行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我现在都发不出工资了,很愁,比你还愁。后来的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渐无音讯。

你期许永远,你承诺明天,然而你都不确定有来世。逝去的是时间,还有爱,留下的是伤痕。要如何愈合?昨日,承你情,许我一碗鸡汤慰风寒;今日承你命,许我来日繁华不相忘。然而我饥肠辘辘,到你家向你讨要一碗果腹的粥饭,你却说,待来世。

鸡汤和稀饭却是不一样,毕竟时过境迁。也罢。

这时节,桂花又飘香,秋风又起,老妈来电话催加衣服。春去秋来,又是一个轮回。想起昨日燕衔泥,搭窝人家屋檐下。今日杜鹃啼,声声说别离。多情总被无情苦。归去,归去,不如归去。此生来世,觅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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