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叔叔,脸上有着刀疤一样的皱纹,常常一头黑色自然卷发,两络腮胡,一身军士装。
年轻时在外闯荡,后来在外市安了家,但他常常回老家(我家就是老家),有时候还会带一些朋友回来,我的童年在他们断断续续走南闯北的故事和陆陆续续的礼物中渡过,虽然有时候那只是一包饼干或者一本书。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爸和邻居有纠纷时被欺负,我叔火速从外市回来,进屋把包一放,立刻冲到那家门口,来了一记佛山无影脚,那门就掰了!然后嘴里怒骂:“欺负我们家没人!再乱来,我杀你们全家!”幸亏那天那邻居也没人在家,不然估计也是要见血的。后来估计他们也知道是我叔踹的门,但不知是自觉理亏还是畏惧我叔,反正没敢再来理论。从那时起,我就坚信我叔是我们家族的武力捍卫者,是我心目中的那种江湖剑客!
江湖剑客是少不了呼朋唤友、喝酒猜码的,我叔正好这是这个款。当然衬托他形象的还有一些【力不能及】却是【人心所向】的故事,比如某某朋友犯了事,需要筹钱去赎,家里穷得叮当响,他却带了这个头组织这个事,把零星的生活费也搭了进去,最后杯水车薪,搞得婶婶不开心,我爸妈也为难。当然这些不影响他给我的印象,反而愈觉得他像是《水浒传》里的带头大哥【宋江】。现在回想起来,我性格中那些活跃的部分或多或少受他感染。
我叔勇莽,但讲理,也尊重文化人。我跟他掰扯时,虽然他上一句说的是“要听话,别乱捣蛋,不然抽你鞭子!”但下一句说的往往是:”嗯,这个有道理,说得对。“我有个木匠舅爷,高中毕业(他们那年纪高中毕业算是不错了),做起活来很有工匠精神,在大多人看来却是大写的【慢】,但我叔爱跟他喝酒,也爱听他讲邻里的趣事,每次听完我叔总感叹:”就爱听你们有墨水的人讲话,能用把道理讲在故事之中,我带工仔时也要这样!”
说起带工仔,我叔年轻时虽然各种倒腾,但最终成家立业靠的还是建筑方面的手艺。他那手艺绝对过硬,是镇上有名的工头,各种房子砌不完。他砌的墙和镜子的差别就是不会反光而已,所以房主常常指定房子正面及靠路边的墙要我叔去砌,所有砌过的房主都得意的说,我那房子是啊标砌的!(啊标是我叔的花名)。我暑假时曾去跟他打工过,意外发现他捞起浆来也是有模有样。
别看我叔忙,却也会忙里偷闲。什么搓搓麻将、小赌怡情之类的事偶尔为之,难能可贵的是,他竟然骑摩托车去很远的地方钓鱼,常常过夜!重点是装备齐全,什么手杆、海杆、夜光标、大小鱼钩不再话下,而且还备有木碳、啤酒、调料什么的,现烤现吃,活脱脱一个小资!
当然,小资也有麻烦时。
后来我叔被检查得了胃病,动了手术,身体虚弱了很多。
但他依然还留着络腮胡……
依然有着【鹰】一样眼神……
依然被我堂姐说他脾气爆……
依然抽着我送给他的越南烟……
依然并颇为得意的炫耀……
依然用摩托车载着我从老家到外市……
依然是我尊敬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