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7岁那年独自离开家,第一次来到北京。我第一次见到北国铺满城市的大雪,那个光怪陆离的城市给我了我无尽的新鲜感。我那时一个人住在五道口的一家青年旅舍,过着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不停画画的日子。我确定我那时从没想过家乡。我甚至惧怕回去。我觉得回去就要回到那座牢笼一样的学校学着那些对于当时的我而言晦涩难懂的知识。我那时很喜欢北京。这城市冬天有暖气,没有了南方压抑地湿寒。也无人日夜叨扰我管教我,自然乐得自在。我来北京的第一年春节是没有回家的。甚至也没有多么地想家。南方,对于那时的我而言是拼命想要逃离的囚室。
第二年我如愿以偿地考来了北京,从此鲜少有机会再呆在南方。南方,北方,隔着淮河秦岭成了一张昂贵的机票。家乡从此再难回去。
当我怀念故乡的时候,也会思念我的母亲。她与那座城市一样陪伴我成长,长大。她是典型的南方女人,娇小精干。骨子里藏着稻草一样的坚韧。她曾经是个极其富有才华的人。外公的老房子的柜子里压着许多她学生时期的画作。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画画,她那时画的好多明星的人像在学校里都是极其受追捧的。也是令我感到自愧不如的。那些画年岁已久,铅笔或者炭笔的印记已经被岁月磨损。就如同她的才华一样。被岁月反复洗涤冲刷,成了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她也是一个极富文采的人,我保留了一本她那时的笔记本。里面抄写了许多著名的诗篇和文章摘选的段落还有一些她自己写的只言片语。有雪莱还有普希金、海明威…她都用娟秀的钢笔字认真地誊写在笔记本上面。还配上了钢笔画的诗人肖像。那本摘抄集,对我童年的阅读方向有了很深的影响。
还住在老房子里的时候,儿时的寒夜里我总是早早钻进母亲的被子里用体温给她暖热被窝,等她来睡下我再钻回自己的冰冰凉凉的被窝。我记得被窝很凉,可儿时的我体温很暖。母亲总说我小时候很乖很听话,也总会说起这件事,还会说起她考试前我主动帮她抱来厚厚的书叫她抓紧时间复习。她说那个时候以为我会是个爱学习的孩子。
对于小时候的乖巧我已经记忆鲜少了。在我仅有的记忆里我一直是个不服管教不爱念书的孩子。从小学就开始被请数学老师请家长。她在办公室跳着脚对着我母亲骂我学习态度恶劣。她问我24乘5多少,我脱口而出100。我至今都记得那时的她多么像一只滑稽的公鸡,暴跳如雷地扑扇着翅膀对着我母亲耀武扬威地训斥着我。我甚至都不记得我那时心情怎样是哭了还是根本无所谓。我一直不是一个对数学有天赋的孩子。以至于有一天我阴差阳错解出了一道全班都鲜少有人解出的数学题,老师上课指名点姓地让我讲解题思路。全班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我,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地情绪。我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我解出来的。我怯懦地长了长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老师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叫你抄。而后我在她办公室跟她讲完整道题的解题思路,扔了她的一支墨水瓶,我歇斯底里地同她嚷着:我没有抄,你杀了我我也没抄!
是的,我小学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古怪脾气,幼稚无理又不知天高地厚,几乎是所有人都不会喜欢的小孩。我很遗憾我并没有遗传到我的母亲的数学天赋。她是个很聪明又很能吃苦的女人。我从小就觉得她是一台电脑,把一切都算得仅仅有条。我同时也很感激,在全世界都不喜欢我的时候,在我那么差劲地时候,她依然不求回报地没有原由地爱着我。
我长大的过程是无比艰险的。小学三年级,社交网络开始风靡。BBS、QQ…我开始沉迷网络,假期天天挂在QQ上泡在BBS里,一泡就是一天不写作业不吃饭。甚至在小学的时候就因为好奇心去了网吧。等上到小学时的高年级时已经学会了打游戏。她便在上班以前锁上有电脑的房间,带走钥匙。我那时上不了网,难受得挠心,曾经是特别厌恶她的。我想尽一切方式进入书房上网。我们为了这个事情,无数次争吵得面红耳赤。后来我又迷上了看小说。我八岁那年第一次读《简爱》、《傲慢与偏见》、《红与黑》…上课偷偷把书带教室看,晚上回来写作业的时候看,睡觉时打着电筒躲在被子里看。在我的同龄人都在解数学题背课文的时候,我看完了重庆书城六楼少儿阅读区最里面那排外国名著类书柜上的所有小说。代价便是,从三年级这个大分水岭开始,我的成绩便一落千丈。
我也是长大以后回想起来,才觉得我的成长经过如此不容易。我确实是一个毫无克制力的人。好几次都差点误入歧途。我庆幸我的母亲是一个开明又理智的人。她锁住我的网瘾没收了我的小说。将我快要走向另一条错误的路的时候将我拉回来。这是这么多年想起来我觉得她最令我感激的一点。当我慢慢长大接触到越来越多的同龄人,我才真的知晓,我曾经是多么难管教的孩子。我也才知晓她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女人。我们曾经无数次争锋相对时她转过身又流了多少的眼泪。她和我的父亲,像极了小学时的一篇课文,精彩极了,糟糕透了,一样。是我成长路上的两种声音,也是如今我才明白,这两种声音却都是在朝着一个方向拉扯着我长大。
我想许多人对于高三的记忆,总是记得学业的繁重心情的压抑。而我的高考过去三年,我依然深深记得的是我的父母。那一年他们给予我了一个非常舒适的备考环境。我至今都记得,周末难得休息的下午他们开两个小时的车来学校给我送母亲亲手做的晚饭。我最在车的后排打开保温桶,依然热气腾腾,喷香四溢。荤菜素菜炖汤小菜一应俱全。我这辈子都记得那时是怎样的一顿狼吞虎咽。我那时每个周末都有数学补习。补习完以后晚上12点,父亲还要开着车将我从市区补课的地方送回学校附近的住处然后再开回家。那时候的作息是没有规律的能多学一会儿就少睡一会儿。而我的父母也跟着我一起少睡了。我一直对那段时光里父母地付出心存愧疚和感激。索性我一直是个运气不错的人,最后总算考出了一个令父母惊讶的成绩。可是这样也让我从此与故乡告别。
小学的时候,应该每个人都写过母爱的作文。千篇一律的或者别出心裁的。我也不能免俗地,写过我的母亲。我至今都记得那篇作文的题目--《那双手将我托起》。母亲的手很小,常年操持家务,手指上有薄薄的茧,她的皮肤有南方人特有的白皙。若不是岁月蹉跎家事垒累,那该是一双凝脂柔夷。我清楚地记得我写道,夜晚加班完后回家的母亲,习惯性地来我房间亲吻我熟睡的脸颊,我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在昏暗地灯光下撞见了她深藏眼底的疲惫。而今离我的小学时代已经过去八年了。我再经历初中、高中然后我离开那座和母亲共同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外出求学。我在北方,她在南方,隔着万水千山,隔着难以寄赴的深情。从此她成了我怀念起故乡时的一部分, 像哺育我的江流一样美丽。
而今我也终于知晓了许多她那时的用心良苦。我感谢她永远都无条件地对我付出。感谢她对我所有的引导和管教。感谢她永远尊重支持我的选择。感谢她给予我如此美好生活,感谢她从小就带我四处旅行触摸这个世界。
南方人特意含蓄,我的父母都很少言说爱意。只是,妈妈,爸爸,你们的爱,我一直知晓。
我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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