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初识王小爱时,她跟着论坛的一个摄影团体刚从乌江采风回来,脖子上挂着大相机,头上压了一顶大檐帽,正对着一张小镜子补妆。我瞅她一眼,算是摄影师中的佳品。——当地的这些“摄”鬼,长年灰头土脸的,每见都仿佛刚从地里捞起来一样。我指指她色彩缤纷的妆容,赞美道:好有画面感。她斜斜地睨我一眼:识货。你是学美术的?我信口胡谄: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长眼睛的都看得出,这整个的一幅典雅水粉画。
第二次见她,是在当地的一次摄影展上。她三幅作品入展,还斩获一项最佳新人奖。授予的颁奖词说:摄影从来不缺技术,缺的是随物赋形的灵气。致敬王小爱,她的每一副作品,总是给人一种意想不到的惊喜。不可描摹,浑然天成。
那天,王小爱没有化妆,上台领奖时,白衬衣,牛仔裤,如幽谷百合,美丽不可方物。
02
王小爱把我拉进他们摄影QQ群,每天都是声色光影的世界。
我其实不懂摄影,就喜欢看,再一个就是喜欢胡说。群里有规定,像我们这样的编外人员,如果潜水一天以上,就会被踢出群。而像王小爱这样的专业人士,则永久保留Q籍。
无知者无畏,用在我身上一点都不过分。对于群里分享的作品,不管作者多资深,我照样拳打脚踢。踢得最凶的就是技术流。真心讲,我不太喜欢纯技术,我喜欢有生命的东西,那种镜头下涌动着的生机。譬如,王小爱的作品,每一次,我都拍的很轻。
王小爱有一幅经典作品《新娘》:稚嫩的小女子,甜甜地笑着。
作品对比相当震撼:一边是年久失修的房屋与贫寒的家境,一边是对幸福的憧憬和无邪的笑容。简单质朴里,有一种快爆裂开来的温暖。
那一段时间,我几乎为王小爱的每一幅作品配文字。常常,觉得词穷:面对她作品里流动着的自由、纯净与温暖,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
03
王小爱突然有一段时间不发作品了。
群里缺了她这股清流。变得寡淡起来。
我在群里问了多次。回答说,小女子结婚去了。大婚中。
感觉王小爱的婚期漫长,似乎快满一年了。她在群里,仍然不见任何动静。
我决定给自己禁言三天,然后等着被踢出群。
三天过去,我居然还在群里。不禁大怒,泼妇骂街:瞎了么?不当老子是人啊?群主出面回答:你是王小爱的御用文人,王小爱是终身群友,经研究决定,你享受同等待遇。
我无语,最后还是选择留在群里:万一哪一天,王小爱突然又冒出来了呢?
有一次,路过周摹画室。突然记起,王小爱曾经说过,她在这里上班。
接待的前台说,王老师结婚后就没来上班了,在家做全职太太。
我看见,墙上还贴着王小爱的照片:首席教师,王小爱。
前台:怪可惜的,王老师是我们这里最优秀的美术老师。画画得超好。我们留着她的照片,是希望有一天,她能够回来。
我心里冷笑一声:这小丫头,是不是还找得着回来的路?
04
第三次见到王小爱,是在几年之后,她师兄路子的答谢宴上。
路子的摄影集《流年》出版,去年又在全国的一个摄影展上摘得银奖。声名鹊起,渐成气象。但论资质,哪里又及得上王小爱?
王小爱来得较晚,裹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站在人群里,她似乎有些不适应,身体习惯性地往角落移。她化了浓妆,整得像一幅油画。——我还是喜欢那种淡远的水粉。
她明显改了健谈的习惯,默默地听,默默地笑。接过路子赠与的书时,她的手一阵轻微的颤抖,眼里突然一阵黯淡。她一直拒绝喝酒,只肯用矿泉水与我们碰杯,她很抱歉地说,老公不许喝酒,就戒了。
路子说,是不是因为老公,连摄也戒了?
她淡然:是啊,他不高兴我在外面疯跑。
饭一吃完,她就离席告辞:我们家作息制度严格,回家晚了,是要上酷刑的。
她路过我身边,压低声音:不好意思啊,我老公喝酒了,我得赶回去给他熬粥。
我心里一阵叹息:我知道,曾经的王小爱再也回来了了。
05
当晚,我在QQ群里翻出王小爱的名作《新娘》。那是我唯一没有配文的一幅作品。
我写道:一个人,生活可以变得好,也可以变得坏;可以活得久,也可以活得不久;可以做一个艺术家,也可以锯木头,没有多大区别。但是有一点,就是他不能面目全非,他不能变成一个鬼,他不能说鬼话、说谎言,他不能在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觉得不堪入目。一个人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
那是顾城的语录。
我想把这段话送给王小爱:
余生,请记得和自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