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停下手来,似乎是想起什么,道:“这儿是个湖心岛,周围都是水,两年前被龙虎帮占了用来关人。”
柳逢春奇道:“竟然在一个岛里面,那即便是岛,没有人看守也太奇怪了。”
大爷呵呵一笑,道:“你看这岛是风平浪静,但底下暗流涌动,没有船是决计逃不出去的,那龙虎帮也就每天送一次饭菜,可这总算不去饿死你。”
大爷打量了柳逢春一番,道:“说予你这小屁孩听也没关系,一年前这儿可是有好几个人哦,那时候龙虎帮好几日没人来,饿得不行了,竟有人把锁琢磨开了,一开始我还以为真跑了,过了几日,尸体从湖里浮上来,那面目哟……”大爷挤眉弄眼,生怕柳逢春想不得浮肿尸体的可怖。
柳逢春不自觉往后一缩,哆嗦道:“会……会有鬼吗?”
大爷道:“有,晚上呀,在你睡觉的时候,那张脸就会出现在你背后,你不可以回头看,只要你看了,就会有无数冷冰冰的手把你拽到水里头去。”
大爷狡黠一笑,柳逢春呜哇一声把自己埋在稻草堆里,一说起晚上有鬼,便想起以前阿爷跟他说故事,说晚上会有专门抓小孩子的鬼怪,一不小心就会让他抓了去,放在火里面烤,或者大锅里面烹吃了,可柳逢春却不知其实却是阿爷不想让柳逢春晚上乱跑编的,柳逢春此刻听到水鬼,想道:“该不会这种鬼是要把小孩水煮的吧。”
过了些许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正是龙虎帮的人来了,柳逢春只见两个汉子抬了些剩饭剩菜,一个说道:“嘿嘿,老头子,便宜你了。”
大爷抬起鼻子:“嗯!好香的烤鸡!还有,哈哈这个是竹叶青。好久没尝过美酒啦,就知道你小子会带点好的。”
那汉子憨笑道:“老爷子,吃好吃好,我们帮主特地加的。”
大爷道:“这白无伤安的什么好心,竟然还想到帮我加吃的来了。”
原来昨日白无伤打伤了翁柏桐,又抓得柳朔,便与弟兄们摆了宴席,这剩饭剩菜自然是吃剩的,另一个汉子道:“这疯子醒了没?”柳逢春见一人往这边走来,瞅了几眼轻声问道:“醒了没?吃饭吃饭。”那人身手进来拍拍柳朔的脸,柳逢春反应道:“你别动。”那人不管,又摁了一下脉搏,说道:“今日没醒,给帮主说说。”
待龙虎帮的人后脚离开,那老头子道:“你们可是怎么得罪了龙虎帮呀?”柳逢春道:“我们可没得罪他,是他们得罪我们。他们说我师父有长生丹药药方,我师父才没有,他们偏觉得有。”
“长生丹?哈哈哈。”老头子狂笑起来:“追求长生不老,正常正常。”
原来这老头子名叫朱延寿,此地正是一座湖心岛,湖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流涌动。这湖对面有一座村庄,村庄旁修有一破塔,两年前村庄遭受瘟疫,活下来的除了朱延寿,其余便早已离开。而恰恰这龙虎帮鱼龙混杂,常惹是生非,所以经常更换据点,偶然得知此地,便作关人之用。后来朱延寿被龙虎帮关在此地,本是要没了性命,但其朱延寿在村里是个守塔人,一生守塔,此塔相传是一位道人所建,用作奉神镇妖,龙虎帮那些人觉得杀了朱延寿必受天谴,便不谋害性命,仅关押防止消息走漏。
柳朔恰醒了过来,第一眼便是见着柳逢春畏畏缩缩的样子,道:“柳门的弟子,即便见着了鬼神,也是不可畏惧的。”
朱延寿笑道:“好一个不畏,按我来说,这瘟疫比鬼神可怖,这有些人,也比鬼神可怖。”
柳朔道:“方才我已听得清楚,不知前辈可有逃出此地的方法?”
柳逢春笑道:“原来师父你早醒啦?”
柳朔当下打坐运功,自走火入魔后,如何败战已然忘了七八,只觉得穴道被封,如今运功果真真气不畅,便往铁栅栏上打了一掌,此掌下去,铁栅栏只哐哐两声,毫无损坏的迹象。
柳朔闷哼一声,朱延寿道:“此门怎么不济,也是钢铁所铸,这一掌又起得了什么用?”
柳朔道:“若不是我内力不聚,这区区栅栏又奈得我何?”
柳逢春道:“师父,他说以前有人把锁琢磨开过。”
朱延寿笑道:“这锁开过,当然也是换掉了,人家龙虎帮又不傻。你们若是想出去,我也没办法,不过我知道这牢门往下走有一条湖底暗道直通塔底,可暗道前有个大石头,无人能搬动,要不然那些逃命的也不会浮尸湖面了。”
柳朔暗暗运气,真气顷刻便又休了下去,对栅栏又拍一掌,铁栅栏扔纹丝不动,柳逢春道:“师父,你不是说我们心法厉害非常,可今日却用不了半分。”
柳朔心道自己寻仇以来未逢敌手,岂料今日竟栽在容明等的阵法底下,便道:“今日并不是柳门不行,而是我学艺不精,学武却未修心,落败有辱师门。”
柳逢春说道:“如今我们被困在此地,伸展不得,说不定明日龙虎帮的人又来了,方才见你没醒才走,若他们来了,肯定又是逼问你那什么长生药方。”
朱延寿听得长生药方几个字,道:“哎哎哎,这长生药方着实有趣,说与我听听?”
柳朔忽暗想:“此人不知底细,这逢春嘴贫,竟然把这件事说了去,要是这人又找麻烦,这又何时是个尽头。”柳朔亦年轻,人情世故不及老人,朱延寿看其表情,忙道:“长生长生,多年前的瘟疫我早已看破生死,我不说这事便是。”柳朔心想道罢了,毕竟自己也没有这东西,便说:“多年前,我师公说练出了长生丹,后来被歹人抢了去,在下因为一些因缘与此相关,但我确实没有,被抓来也是因此。”
朱延寿哈哈一笑:“长生不长生又有什么好求,老朽孤身一人,即便真求得长生,只怕是无聊死咯。”
柳逢春说道:“说的是说的是!”
牢房的火烛早已湮灭,当天入夜,四周寂静,只有鱼蛙的戏水声,二人久久不能入睡,忽听得外面水声哗然,原来又是有人来了。
柳逢春说道:“师父你可快躺下,他们看你没醒,自然要走啦!”
朱延寿道:“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你可要不吃不喝睡上一辈子,睡到这白无伤死去?”
不久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人道:“帮主,这柳朔白天没醒,明日再来看也不晚,偏偏这么急着来。”原来这声音是朱景,旁边的便是白无伤了,白无伤道:“今日要不是要引开那些武林同盟的追兵,我早就拿到药方了。”
牢门外显露出点点烛光,正是正在走来的白无伤,朱景把扇子往风口处一遮,顺手把附近的烛台点亮,正看到柳朔端坐在牢中,微弱的烛光下,只见白无伤手里抓着两颗小铁球不停旋转。
“朱景,我可来的及时。”白无伤道,白无伤又往朱延寿那边说道:“朱老爷子安好。”
朱景道:“柳爷们,这日委屈啦。柳爷武功盖世,我们只怕柳爷的脾气,只好出此下策。”
柳朔依然端坐,冷道:“龙虎帮要的药方,我没有。”
白无伤道:“既然柳爷也知道我们要的是药方,你交出来,我们便不为难柳爷你,龙虎帮跟柳爷你便是朋友,他日柳爷有麻烦,龙虎帮义不容辞。”
柳逢春道:“我才不信你。”
白无伤停下了转悠的铁球,不顾地面潮湿,坐道:“龙虎帮上下什么人没有,聚集在一起全凭义气,不像那武林同盟人心各异,各怀鬼胎。哪怕是长生药方的一些线索,尽管说予我听,总比给那姜盟主要好。”
朱景道:“柳朔,你这药方说出来,大家配一遍吃了,不都好吗?”
白无伤便拿了一颗铁球敲了朱景的脑壳子,愠怒道:“你这可是把圣贤书读到肚子里去了,这药方林子元都没有吃,想必应是药材难得,怎么可能每人都能吃得到?”白无伤又转过头说道:“但是如果给了我,我便把它熬成汤,每人便可分一杯羹。”
朱延寿哈哈大笑:“朱脑子猪脑子,长生丹不补朱景脑子。”
柳逢春道:“对对对,药方里面写得长生,必须要吃天山雪莲,还是昆仑山顶最高那一棵。”
柳朔道:“当日杀林子元,柳某除了其性命,没拿任何物事,你又何必难为柳某?你若是想取我性命,便开门我与你堂堂正正一战。”
白无伤笑道:“柳爷如今的状况我岂会不知?取你性命又有何难?明日我再来,希望柳爷能想明白。”朱景作了一揖,跟着白无伤离开,只留下明晃晃的烛台,烛光摇曳,引人心神不宁。
第二日,白无伤果然又过来问询,问不出什么,只道是柳朔倔强,如此过了第三第四日,令人奇怪的是每次问的时间极短,白无伤明知柳朔无力匹敌,也不施加什么刑罚。
龙虎帮送来的食物愈来愈少,朱延寿往牢门喊道:“不活啦,这孩子都说没有药方啦,可快送吃的来!”可哪有人听得到?柳朔问柳逢春道:“饿不饿?”柳逢春从小挨饿习惯了,说道:“不饿。”
一日,两个汉子送来了两碗稀粥,朱延寿细翻一遍,却没有一条青菜。
朱延寿道:“白无伤要把我饿死了,就不怕天谴吗?”
那一个汉子道:“帮主本来就不怎相信这一套,朱老爷子,你若是想吃饱,哪有这么难……”这“难”字没说出口,另一个汉子便插话与柳朔道:“话说那武林同盟的三个长老布告武林说盟内洗石堂等你一战,说几日前胜得名义不正,嘿嘿爷,他们可不知道你在这蹲着,都以为你逃啦。”
朱延寿道:“这是白无伤说的?”
那汉子道:“千真万确。”
柳朔有些动心,心想如果真的如此,疯子柳会不会视而不见,疯子柳一别多年,柳朔亦十分想念,但想到疯子柳的性子,大概也不会理会,柳逢春万万没想到,这句话却在柳朔心上埋下了种子。
一天夜里,柳逢春饥饿难耐,见得牢门外竟涌入不少水,想道外面是不是下雨了,可细听毫无水声,不料水竟然越涌越多,柳逢春赶紧叫起柳朔,不一会儿功夫,水竟来到了牢前,朱延寿被湿润的稻草冷醒,奇道:“真是奇了怪了,这几年都没见过如此景象。”又一会儿,水迅速退去,乌云蔽月,烛火忽灭,朱延寿道:“不妙!”顷刻间地动山摇,牢外涌入了大量的湖水。
这牢里溺水的死法真可太惨,柳逢春想起朱延寿说过的浮尸,惊恐道:“我不想溺死!”又过了一盏眼功夫,水淹至膝盖,柳逢春身体还小,已然到了胸口,忽感呼吸困难,柳朔抱起柳逢春,一边运功击门。虽说这几日休息是足够,但穴道的封锁,哪是休息可以恢复的?但见这栅栏纹丝不动,待水没过腰间,只听得又一声巨响,这牢顶的石头开始崩塌,一块大石头砸下来,竟把牢门划开了个大窟窿。
“好石头!”柳朔笑道,又问:“你可会游泳?”原来柳逢春身高肯定不及水位,柳逢春道:“我可害怕游泳啦。”
柳逢春小时,阿爷不许游泳,只怕教会了他,便日日下水,擅泳者一不小心就会溺死的例子数不胜数,所以柳逢春怕水。朱延寿先爬出去,说道:“娃儿,来。”柳朔意会,顺手把柳逢春送到朱延寿手上,三人争相而出,到了牢门,这水竟又争相退去,三人看着湿漉漉脏兮兮的衣物,不知是福还是祸。
方才跨出门外,柳朔接回柳逢春,一掌便是架到朱延寿脖子边上,道:“老爷子,你可是与白无伤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