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地面没有太热起来,初夏的风和气舒爽。端午刚过的天气还没有热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身材姣好的女娃娃们已经开始穿得极致清凉了。小区里常有一批批光腿超短裙经过,这钟点正是大家吃饱后闲来无事寻找话题的时候。停在小区门口收购旧电器为营生的车里歪七竖八地躺了几个人,因为超短裙的出现总算把目光从攥了许久的手机上移开。夏季里女性着装薄露且透,是不经意供应给各方路人的视觉福利。
小区门口的保安小杨节后归来,在老家谋定了亲事后对这些福利视而不见,转而同小区内养了独特宠物的住户攀谈起来。这次他手里捧了只花色的鸭子。距离他的上次亮相已经数月有余。那时候还是冬天,他在整条胳膊上细致地绑了块黑色皮套,皮套上擎了支目光炯炯的鹰。雪后初晴,阳光里没有温度却照的刺眼。他一手托鹰一手将牵住了鹰的绳索紧紧绕在小区门口的柱子上。这是要给鹰放风用的。让鹰在雪后的晴天里拖着绳索到空中展翅飞翔一阵,活动一下作为禽类的筋骨。保安小杨上次刻意警惕地保持了距离,毕竟老家的鹰是飞的极高又能闪电般地俯身冲下田野抓鸡抓兔子的。光是远远对视着鹰圆溜溜的黑眼睛,已经让可能想象出的危险的画面浮在脑海里了。‘会把它养到冬天吧’,小杨轻轻地摸了摸鸭子,试探地问了句。显然他期待冬天不再看到圆圆眼睛的鹰。‘冬天要看鹰飞的多高呢,谁还抱鸭子’,他悠悠地说着,抱着鸭子走回楼里去了。
楼门口一双情侣拉扯着吵了起来。因为这场景经常出现,人们也见怪不怪从不围观。有时候俩人浓情蜜意在众人眼下公然亲吻大秀恩爱,有时候会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对面大吵起来,吵闹着回到楼上摔摔打打,或者吵嚷哭闹着冲出门外。有邻居说这是对准夫妇了,任何吵闹都是家务事而已,只是按照传统保守的眼光衡量起来,吵闹激烈了些,自家事终归要低调处理关起门来。不知道从什么年代起,人们开始启用准这个字,尽管经常是不准的。
我绕开吵闹的一对回到门前,非常罕见地,住在隔壁的爷爷今天推开门来。因为耳朵背,对人说话时候会刻意提高音量,他毫无铺垫直抒胸臆地朝着我大喊:你在哪里上班?我镇定而礼貌的回答了。久居这里的长者三不五时被吵闹的人惊扰,需要了解周遭同住的邻居是否底细清白,对外来住户好奇盘问,向来是应该坦诚相告的。不过显然我的音量不够大,以至于没有妥善地将答案送到他的耳朵里。他看我嘴一张一合之后,料想我一定是给了答案,于是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句,迅速关上了门。
老爷爷八十有余,每天早上会在某个固定的时间点早起咳嗽。这地段房价颇高物业老旧,小区内外鲜有肯出大价钱来此置业安居的外地人。偶有几间住了非京籍的年轻租户,也是屈指可数,完全被老住户在头脑里列过了清单的。八十有余的爷爷几年来从来没有亲自开过门来关心这一切,老人家几乎是独居的。有位看起来斯文、略有成就的中年男子常常在夜半带着妻女出现在老人家门前,拎着采买的吃喝用度之物自己开锁进门。门口偶遇会与人客气的点头致意,进门后便是此起彼伏童声童气的寒暄了。然后一家三口深夜再次开锁离去,仍留下老人一人。
住在楼宇中层的好处是,不论是否刻意窥察,周遭的一切一览无余。我回屋伏在窗台上继续悠闲地打量,头顶的半月像透明的白色剪纸贴在蓝天上。蓝天下激烈争吵的两人还在,因为被对面楼噗呲噗呲的高压锅声音掩盖,只看到她们怒视对方,面目狰狞,各自挂了一副出言不逊的表情。人们为何在大事小情上分歧严重,把日子偶尔吵成一地的鸡毛蒜皮并且不顾体面地公之于众,我一点都不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