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这么苦重，唯有男人女人做一坨......
如玉第一次没有按时起床。老才从田埂上急急忙忙转了一圈回来，吩咐老丙今天去田里打农药，然后呷了饭，来如玉床前，问：“身体不舒服么？起来去卫生室看看。”
“爹，我想去广东打工......”如玉扬起泪眼婆娑的脸，哽哽咽咽地说。
“哎呀，你怎么能怎么想呢！”老才如五雷轰顶。“爹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了吗？你跟爹说，爹一定改！”
“你们好，都好。是我八字不好！”如玉号啕大哭起来。老才简直慌了手脚，不知所措了。他瞥了一下手表，已经快九点了。
“不行了，我得上课去了，你好好歇息，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好么？”老才带着焦虑不安的心情，匆匆去了。
中午不到，老才又匆匆回来了，他实在放心不下如玉。
三丙杀虫去了，三丙娘锄草去了。如玉起了床，呷了点饭，坐着发愣。她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只知道老丙哈，以为会做工，会做男人也就将就了，没想到连男人都不会做，那么做女人的还有个什么兴头！
老才进来，拉条凳子在她身边坐下，见她憔悴的样子，心里很是痛惜。他极其深情地说：
“如玉！我不把你当媳妇看，我把你当女儿看，有什么难处，只管和我说。对你，我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散了，有什么事，只管说。”
“爹！我知道你对我好。不是别的，就是在老丙那东西不行，做不了那事......”如玉想好了，必须如实告诉老才了，含含糊糊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他不会做那事？你们一直没圆过房？”老才心一急，眼前一黑，哗啦一声倒在了地上，晕过去了。
如玉大急，开门大叫：“快来人啦，我爹不好了......”有几个在家的邻居，包括广福匆匆的跑来了。
“怕是起痧了！快，掐人中，啃脚后跟，刮痧！”广福指挥众人，把老才抬在床上，好一阵忙乱。老才终于悠悠醒来。
“你做么个了，当紧不当紧？”广福问。
“没什么事了，歇会就好。麻烦大家了。”老才好像很虚弱的样子。
众人渐渐散去了。如玉打盆水来，把老才的头、脸、手、脚都揩干净了。大热的天，汗涔涔的，加上刚才的一阵忙乱，把老才搞得不成人样子了。刚抹完的时候，老才坐起来，一把捉住如玉的双手按在自己胸口上，老泪纵横的说：“崽啊，我晓得老丙哈（傻），才费尽心机讨了你来，本指望你来传宗接代，没想到......看来我罗家要断香火了，活着还有什么味啊......”
如玉从来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这么伤心的哭，因为她娘家的爹从来就没有哭过。她十分的心慌意乱，不知何如才好。
“爹，你要我怎么做呢......”如玉也差不多哭起来了。
“让我想想吧，你暂时不提去广东的事好吗？老丙的事也只能我俩知道，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你娘。你自己也想想该怎么办吧，好不好？”
如玉默默的点了头。
一切又复归于平静。地球照样转，太阳照样升，田里土里的庄稼一刻也不停地滋滋的生长着，所以平静只不过是表面现象，老才常叹气，如玉则低头不语——这样能维持多久呢？
又要放暑假了，又要双抢了。“等双抢后吧。”老才在没人的时候，对如玉说，“到时候我总归会想出办法来的。”见老才的样子，如玉不敢逼他，只好默默地点头。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无非是拖着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兴许在这奇妙的世界里，会有奇妙的事发生？
双抢的季节呵！最能考验农人们的体力和意志力了。在炎热的天气里，在较短的时间内，要把早稻收割了，然后把田犁耙一遍，又插上晚稻。老才家人白天黑夜的连轴转。
这段时间又天干，老才白天劳作，晚上抽水。不但给自己抽，也给别人抽，因为很多人家没有抽水机。当然，给别人抽水是按钟点收钱的，这是个捞钱的好机会，老才怎么会放弃呢！
心里装着无限的心事，又有极重的体力劳动，老才消瘦了，一头青丝好像开始变白了，真是愁人啦！
这天傍晚，老才和老丙将抽水机安在多罗河边。这岸上有十几亩干了，够抽一夜的。
呷过夜饭，老才吩咐老丙早睏（睡），明天工夫很重。“你来陪我抽水，那地方淹死过人，很阴森；但你不要告诉你娘。”老才悄声对如玉说。
老才先去摇响了机子。如玉等老丙睡死后悄悄溜出来。久旱的天空瓦蓝瓦蓝，星子多得像多罗河的鱼虾一样一惊一乍。河岸晒了很多稻草，太阳晒透了的稻草香味很浓很醇。青蛙到处咕咕的乱叫。如玉一路走过来，惊起好多蛙儿跳进两边的水田里，发出哗哗的水响。
老才斜躺在稻草上，如玉坐在他旁边。有夜蛾子不断向他们撞过来，他们不停地拍打。
“下河洗澡去，水里凉快，蚊子也咬不到。”老才说。
“你不是说河里淹死过人么？不怕？”如玉说。
“耍你的。”老才说。
“我知道你耍我，也知道你的心思。”如玉说。
说话的过程中，老才和如玉都脱光了衣服，很轻很轻的下到水里，但还是搅乱了一河星星......
“我知道你灵性。”老才一把抱住如玉，水面泛出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去......
“我知道你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我也不能丢下你们一家子独自走人。你们都是好人，我不能让你们伤心；我也不能去谋个野种，这样你们罗家就失去了传宗接代的意义。唯有这样，爹，我把你当爹又当男人。如有什么不妥，就让菩萨、让祖宗怪罪我吧。我一个女人，所能做到的，就只有这样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又是个教书的，对自己的儿媳说这种话，难以开口，我体谅你的难处。这一切就让我来说清楚吧。其实女人们在人前扭扭捏捏，在背人处却什么话也说得出来。爹，来吧，我让你重新做回男人，我也要重新做回女人。生活这么苦重，唯有男人女人做一坨，才能消累解乏，才能使生活苦中有甜。爹......”
“莫说了.......”老才老泪纵横，唯有抱紧如玉，使劲亲她。......
河水通过抽水机汩汩的流进田里，开坼的田泥迅速吸饱水分，滋养着干涸得卷了叶尖的禾苗。
人们就应该这样，干了就喝水，饿了就呷饭，为了生存所做的一切事都是正当的。只有生存下去才能延续人类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