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五十年了,能和你一起生活真好,就这样。”
平田周造说完这句话,低头脱袜子去了,一股平淡的暖流自心中滋生而起。
富子的身体微微颤抖,于是她继续接受了他所有的任性。
世上最美的情话,不是“我爱你”,而是“我需要你”。
一点不错。
《家族之苦》,讲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劳碌半生的平田周造退休后,日常和老友们打高尔夫球散心,玩乐过后再来到居酒屋和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佳代调笑一番,生活好不惬意。
这天,当他一如往常醉醺醺回到家时,看似逆来顺受的老婆富子居然提出离婚的请求。次日醒来,富子依然没有改变主意,周造的心情因此变得越来越糟。
父母婚变,连带平田家的其他成员长子幸之助、儿媳妇史枝、女儿成子、女婿泰藏、小儿子庄太,及其女友宪子也被卷入其中。
吵吵闹闹,喜怒哀乐,东京平凡一家的日常写照。
富子的生日到了,周造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她害羞的说:一件只要450日元的东西。
接着,她淡定地递来一张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平田周造立刻懵了。
一向温柔周到、逆来顺受的妻子突然有此举动,恐怕不是闹着玩的,到了这个年纪提出离婚,不是撒娇,也不是威胁,而是单方面对婚姻完结的宣判。
女儿女婿断定是父亲跟居酒屋女老板的婚外恋被母亲发现,于是找来私家侦探进行调查。
除了出轨这个理由,子女们无法接受外,无论如何不能理解,两个人七老八十,互相容忍了一辈子,为什么不能继续将就下去。
母亲的答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是突然有一天,对丈夫充满厌恶。
打呼噜、扔臭袜子这样的生活细节,新婚的时候觉得是男子气概的表现,到了今天都变得难以忍受。如果说过去体谅丈夫养家的艰辛,担心子女的成长,如今也该为自己考虑一下了。
“那爸爸以后你就把裤子和袜子叠好给妈妈,这样行了吧?”大儿子自以为解决了矛盾。
吃软饭的女婿也忍不住提醒丈母娘:“没有工作能力,没有存款,没有住所,该如何生活?”
只有同是家庭主妇的大儿媳,理解婆婆晚年渴望自由的心:不再有繁冗的家务和抱怨工作的丈夫。
“两个优雅的老人一起生活多好!”大儿媳的言语里充满憧憬。
而另一边,老头也尝到了晚景凄凉之苦。
年轻时为家庭奔忙一辈子,等到退休之后,娱乐生活少得可怜,每天只有清晨在街道遛狗,傍晚在小酒馆买醉。
虽然与子女朝夕相处,儿媳照料周到,却没能得到子女真正的尊重,成了子女嘴中“脾气古怪的老头”。
大儿子也有自己的苦。
不仅要应付没完没了的会议和应酬,还要抽出时间为孩子比赛加油助威,被迫取消后惴惴告知孩子,孩子却欢呼:“太好了!爸爸加油的声音实在让人尴尬!”
某种程度上,父亲的今天,仿佛是自己的明天。所以加班回家后,他忍不住幽幽地问妻子:“到老了,你不会也像妈妈那样提出离婚吧?”
这些不大不小的苦痛与烦闷,彼此交织在一起,没那么歇斯底里,没那么痛彻心扉,却因为真实和琐碎,让人觉得如鲠在喉,这就是我们正在经历或者必将经历的生活。
影片中充满着无比真实的细节,看似处处闲笔,连成一片反倒成了深刻的隐喻。
比如,家庭会议因为老头的突然晕倒而中断,留守家中的妻子等来了事前预定的鳗鱼饭,讨厌的是价格又涨了,暗示伤感的情绪总会被新的小烦恼打断,老头在躺椅上睡着了,电视里是小津安二郎的《东京物语》,老太太的释压方式是参加写作培训班,老师是个会讲笑话的时髦老头,跟家中那位相比,太有趣了。
“近五十年了,能和你一起生活真好,就这样。”
富子听见这句话,撕碎了离婚协议书,接受了平田周造的任性。
这是在经历意外后,选择与现实、与生活和解。
当丈夫倒下,生死未卜时,小孙子打来电话通告哥哥棒球赛的战绩,唤回了她对于家庭的眷恋。
一切都回到原先的轨迹,每个人都有了不同的变化。
《家族之苦》,山田洋次时隔二十年再度执导的生活喜剧。
真喜欢。
价值24500日元的鳗鱼饭,更喜欢。
评分(满5):
《家族之苦》,4.1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