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4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
我们除了要感叹子路真诚认真的态度,也许更要留心的就是,这句话恐怕用来解决我们今天常提及的问题,即理论与实践的关系更为妥帖,或者换句话说,就是论语的核心问题,“学”与“习”的次第开展。后世的学者将这个过程延展,挥发为所谓的“知行”问题,比如我们熟知的王阳明的“心学”里所谈及的“知行合一”,如果要追及其理论和诉求的起点,我想子路的作为恐怕能被视为一个开端吧。
此外,我们要借着子路的行为主要来考察一下这里所谓“闻”和“行”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样的内容让子路如此的慎之又慎,难道只是我们今人眼里所谓的知识吗?只是掌握一些形式化的知识体系需要这样的慎重吗?当然不是,我们要说,这里面所隐含着的其实正是中国古典学术和所谓现代知识体系二者间的巨大差别。中国古典学术,其求学的目的是为了求“道”,也即是为了“成人”,所以光有所谓的“听闻”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要有体证,修习的过程,通过这样的沉淀和融合,才能和既有的人格意识达成统一,也才能成为继续前进的必需支撑,追求形式和内容的统一,而绝不是那些纯粹外在的,花里胡哨,虚浮于表面的装饰品。而我们说单纯的知识其实是社会化深化后的产物,它将形式和内容进行了分割,这样一来,其对个体人的严肃性和重要性就相应降低了很多,这是个大话题,在此先行搁置。总之,经过这样的辨析,我们就能理解为何子路如此谨慎庄严的原因了。
5.15 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怎样才算是有文化?是学富五车呢?还是经纶满腹?孔夫子的回答是有文化的人最本质的特征就是有学习能力,或者说学习的目的其实就是获得“学习能力”而已。
5.19 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弑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至于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忠诚,正直都是人的社会属性,同时也是可以观察,考量的,或者说有条件的。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仁”的部分外化,但“仁”本身却是全然内蕴的,超越的存在。
5.20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这又是一句经典名言,显然,夫子认为“三思”过于保守而不免怯懦。虽然我们说儒家相对于一神教系统和佛教系统是保守的,而且儒家的中国也的确是世界上最为保守的文明体,但从这里,我们还是能看到,所谓保守也是相对的,进取,尝试也是儒家的根本精神,只是这种进取要建立在慎重之上。
5.26 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这是一个最为素朴,也最为中国化的愿望,或者说理想。也同时是无数代中国人安身立命的根基,是中国文明,人伦社会的基础,每每念及不禁热泪盈眶。这是中国人对我们从何处来?去向何处的回答,在这前不见来者,后不见归路的漫漫时空里,我们所能看见的,所能感受到的只是这样一条长长的历史链条,我们的生命正是因为与这个链条相接续而获得了意义和价值。考虑到夫子所处的时代和今天的差异,如果我能再加一句的话,我会加上“妻子爱之”。
5.28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这句话再次强调了所谓“忠信”是社会化的品质,这既是“忠信”的来源,也是它的限制。打破或者说超越这个限制以达到更高的境界和层次需要的是“好学”,注意,不是简单的“学”,用今日之语言讲就是知识的获取和积累,这种机械化的堆砌是无用的。“好学”者,乃是我们上面所述的学习能力的外在化动态表观而已。而这里的学习能力并不是就普通的知识积累层面上的必要的子系统间关系而言,比如在学高等数学之前要先学习初等代数之类的。这个学习能力是指作为学习主体,解决了为什么要学习,类似于这样问题而获得的更深厚的能力,这才是真正的能力,就比如在这一章中我们要问,孔夫子为什么会“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