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荞麦的《当一切在我们周围暗下来》,觉得胸口像是被移除了湿嗒嗒的棉絮而稍微松了一口气。是的,尽管生活如此艰难着,但是还是有东西可以让人“稍微”的松那么一口气的,于是忍不住要写下“因为沉重与哀愁”。
对,哀愁,是我看完这本书的最大的感受。但是哀愁里面又自有豁达和生机。我对此绝不是想阐释,而是要共鸣。第一章【时间带给我们的东西】里的每一篇文章都足够让我热泪一涌,叹息连连。
荞麦写:“我们应该去寻找无法丧失的东西。而最容易丧失的,莫过于容貌了。”每个人对于美都有野心,当我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面不改色地谈起要去做个整容至少割个双眼皮的时候,我感觉越来越恐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的不满意达到了这样的程度,以至于要给自己换一张脸,去应付别人的目光。难道我们对于容貌的不宽容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了么?害怕等到那一天,看到我的朋友都是假眼皮假鼻子尖下巴渐渐傻傻分不清楚,到底还有没有力气去申辩天然的重要。“美或者不美,在时间面前不再有用。”然而人类对于变美的野心,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处之淡然。
前几天国庆假,与好朋友会面。许久不见,瘦了的他变得精干帅气了不少,然而却依然很喜欢吃炸物(==)。在日料店里一边喝冰镇的朝日啤酒一边进行着交谈,带着秋意的凉与暖,慢慢地能够深入内心。我已经很久不饶舌,但每每在他面前却容易变得软弱而废话连篇。他仿佛看透什么一般对我说:“其实我们已经选择走到今天了,就没有退路,而前方也将是一直孤独,得一个人走下去。我已经想明白这一点。以前决定了要逃离过去离开家乡的时候,就已经是预兆着割裂。没有馀地。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回不去,只能向前。也只能孤独。”这话对于我倒是很受用,毕竟我也安心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同类,就像聂隐娘找到了磨镜少年一般,内心是欢喜的,却又是忧伤的。一个人,从林入海,莽莽撞撞,发现千万人擦肩而过,萍水之交,绝不深刻,终于遇见一个人,像是定定地看尽你的内心一般,你不说他都懂,他都想得到,于是他成了那个留下来的与你一同作浮萍的人。我很感激,真的。过马路的时候穿越车流,他紧紧抓着我的手臂,那一刻我快要落下泪来。抬头看到天空非常非常蓝,阳光盛烈却没有灼人的热度,于是一切变得些微美好起来。当然,也只是“些微”。
不知为何,从小到大,我们顺理成章地变成了这样容易面无表情冷漠着的人。荞麦写道自己的朋友的时候有这样的句子:“我们都是不怎么快乐的,这一点让人惊奇: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快乐的人。我们只是用不快乐相互滋养着。我们的友谊因缺乏真正快乐的成分而显得非常严肃而深沉。”不快乐并不可耻,我反而觉得不快乐不过是平静地旁观又坚决地对抗着时间的无情。就是这样的状态,我们彼此欣悦地接纳对方的存在,却又处于一种非凡的淡然之中,又不如说是信任,大抵是无论身处这块陆地上的哪个地方,再次相见也能够一如既往、谈笑风生。我们必须要维持这种亲密又遥远的藕断丝连,才能顺畅地保持着这种微妙的和谐。距离感之重要、神秘性之确认以及真诚性之必要。所以可以在这种平衡状态之中,最自然地做自己。所以在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时间,我们保留着自己,也生产着孤独。
“孤独吗?当然是。交再多朋友也是孤独的。”回想起过去的日子里有联系和不再有联系的朋友们,我喜爱的他们——善良、出色、独具个性,但是留在身边的这些,往往都是和我一样,具有消极态的磁场。但其实并不是能够简单定义为消极态,而是,我们都偏执而喜爱边缘、都不顾主流,仿佛一直在顺应什么又相应在抵抗它,所以都至于艰难而不够快乐。“可以说,经过了各种各样的失败、挫折和痛苦,我们似乎慢慢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平静。虽然谈不上快乐,但不快乐的程度也不是很高,大概最多有时候会到“沮丧”那个层次吧。”可是盲目的快乐有何用?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小确幸的我们,保持这样一种冷静的愉悦就已经够了吧,控制住自己的歇斯底里就已经足够了吧。也正如《还在读古龙的那些年》里面描述的“我们盲目追求着那些看似毫无意义的东西,甚至不自觉地,在追求着某种狂欢式的失败。”有时听身边的一个朋友讲起她的恋爱故事,我羡慕那一种平淡,同时也厌恶那一种庸俗。也很担心迟早有一天,我也要甘心向那一种庸俗投降。又或许因为软弱敌不过寒冷而缴械。
我没有能力反击,然而我也依旧困惑于这个世界何以如此对我们不够友善。如若一个人走下去,会因为孤独而更容易变得强大。那么便是行至此处而有此处之美景,但不能够回头。
但我可以确信的是,我们不过是以自己的方式,深沉地爱着生命,冷淡又微茫。向死而生,何如?真像一场寻羊冒险。
当一切在我们的周围暗下来,当一切衰败无可阻挡地摧毁着美好,当近与远反反复复消耗着生存的耐心,我们总得抓住些什么,来与时间对抗,并以这种对抗的方式,获得某种不朽。或许如此,常常存在的思虑与因其产生的哀愁才能深具价值。但这价值,也不过是很少一部分人才懂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