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氍毹上的独角戏》 ——论《主角》中艺术献祭与生命觉醒的双重变奏

【题记】"起霸的锣鼓点里,从来容不下第二个身位。"当人生成为戏台,那些被命运选中的人只能以肉身作鼓槌,将灵魂捶打成一面不破的锣。

在古希腊悲剧中,被阿波罗赐予预言能力的卡珊德拉,注定要承受"无人相信的真相"与"不可逃避的宿命"双重折磨。忆秦娥恰似东方戏曲舞台上的卡珊德拉,她天生为戏而生的七窍玲珑心,却成了囚禁凡俗幸福的铁栅栏。作者用三十万字织就的锦绣文章,实则是用金线捆扎的人性标本——当我们剖开那些流光溢彩的水袖功、卧鱼姿,看见的是被艺术圣殿吸食殆尽的女儿红。

戏曲行当里的"一棵菜"精神,在忆秦娥身上绽放出带刺的玫瑰。她像《牡丹亭》里"情不知所起"的杜丽娘,只不过所痴迷的不是风月情债,而是舞台方寸间的永恒刹那。那些被观众惊叹的"观音坐莲""嫦娥奔月",何尝不是用青春骨血浇筑的祭坛?当同辈女子在烟火红尘里相夫教子时,她正以凤凰涅槃的姿态,在练功房里将足尖磨成红珊瑚。这种近乎宗教苦修的艺术追求,让人想起敦煌壁画中割肉饲虎的萨埵太子,只是这次被献祭的,是女人最本真的生命体验。

但真正的悲剧从不在撕心裂肺处,而在晨昏定省时镜中忽然的白发。当作者用工笔描绘忆秦娥捧着徒弟递来的保温杯恍神时,我们突然看见戏装褪去后的血肉之躯——那个在月事期间坚持绑跷的少女,那个面对求爱者不知所措的玉观音,那个在产房外听见婴儿啼哭却迈不开步的"戏疯子"。这种艺术圣徒与生活稚童的身份撕裂,恰似《霸王别姬》里程蝶衣的"不疯魔不成活",只不过这次性别置换带来的痛楚更深——当社会规训要求女性必须完成生育使命时,忆秦娥的子宫却早已孕育出千百个戏中魂魄。

或许答案早藏在秦腔老艺人的那句偈语里:"戏比天大,可天到底是个什么物件?"当忆秦娥在暮年看着徒弟们重现她的成名作时,那些在功架上臻于化境的年轻人,何尝不是她生命的另一种延续?就像《浮士德》结尾处"永恒之女性,引我们上升"的颂歌,真正的艺术传承从来不是简单的技艺复制,而是将灵魂碎屑播撒在后来者的血脉里。

"都说戏台上有主角就得有配角,可我这辈子分明活成了戏台上的第三个人——那个看着自己演主角的看客。"当大幕终落,或许我们终将懂得:被时代选中的人,本就没有重活一次的资格。就像火中取栗的猴子,疼痛本身即是存在的明证。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