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北

    每一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这样的姑娘,走过人海茫茫,却发现没有一个人能替代她的位置。

  2015年,我去了一趟深圳。

  忘了是几月份,总之天气很炎热,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南方的温度,有些闷得喘不过气来,不过还好,我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就下雨了。

  她叫小北,路小北,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十字街的小酒馆里,外面下着雨,她流着泪。

  我走到她身边,观察了一下,然后试着问道:“姑娘,失恋了?”

  她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台湾来的?”我笑道,第一次现实中听到台湾的偶像剧腔调,觉得有点搞笑。

  “算是吧。”她平静的说。

  “什么叫“算是吧”,你从哪儿来你都不确定,脑子是不是喝坏了?”我有些无语。

  “我来深圳两年了,时间久了,就感觉自己不算是从那边过来的了,你看,我跟你说过“我是从台湾来的啦”吗”?

  我“噗嗤”笑了出来,感觉这姑娘挺有意思,就陪她喝了几杯,交换了姓名和联系方式之后,我俩就散了。

  第二天中午,我朋友小龙打电话让我去参加他的婚礼,他知道我来深圳了,我也顺便去看看这位多年不见的老同学。那天天气晴朗,空气中飘散着说不清的香味儿,有种熟悉的感觉。

  和小龙见了面,寒暄了几句,看着他一身西装的正经样儿,我忍不住调侃道:“上学那会儿整天大裤衩,黑浴拖,猛一下见你穿成这样差点认不出来。”

  他哈哈大笑:“得了吧兄弟,你穿上衣服我也差点认不出你来。”

  这句话我总感觉在哪里听过,仔细一想,我骂了句卧槽,用拳头轻轻锤了他一下:“头给你摸秃!”

  我俩互相寒暄了会儿,就各忙各的了,他是今天的新郎,忙着去接待新来的客人。

  酒店里人来人往,人人都面带喜色,表达对新婚的祝福,只有一个人例外,路小北。

  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神色暗淡,静静地喝着酒,与周围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我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放下她抬起的酒杯,问:“失恋了?”

  她头也没抬,仿佛认出了我,说:“来看新娘的?”

  我:“不是,来参加新郎的婚礼,小龙是我大学同学。”

  她:“哦,你对他了解多少?”

  我:“谁?小龙。”

  她又喝了一杯,抬头看着我,眼神有些迷离,并没有回答我。

  我也没继续追问,毕竟我们昨天刚认识,互相了解不多。

  过了没多久,来访的宾客都已落位,婚礼按部就班的举行。我无意间看到旁边的路小北,她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醉意在脸上显现,眼神中的凄凉和喜庆的婚礼现场显得格格不入。

  我突然想起女作家杨智芯,我在西北的大漠见过她一次,眼神凄凉,惹人心怜,一周前她服药自杀,我心痛了好久,她的眼神和路小北很像。

  “路小北,别喝了,和我说说话,我有些无聊。”看着她不停地喝酒,我心里有些难受。

  “要你管?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很机车唉。”她显得很烦躁,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醉意。

  我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婚礼便正式开始了。

  小龙身着白色西装,英气逼人,拉着新娘的手,眼睛笑成了桃花,丝毫不见当年油头小子的形象。

  或许真如杨智芯所说,“一个男人最想成为的样子,或许只有在婚礼上的某一刻才能见到吧。”

  总之,我能看出来,小龙很爱她的妻子。

  午后,婚礼圆满结束,小龙让我留下来,我没答应,和那么多亲朋好友比,我始终感觉自己是个外人。当然,还有个原因就是,路小北在婚礼进行中就偷偷的走了,眼睛红红的。

  我给她打了很多电话,一直无人接听,然后是关机状态。我的心隐隐有些不安,像是丢了自己最爱的宠物一样。

  因为不知道那个地址的具体方位,我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走了很久,凭借记忆,花了好长时间终于找到了刚来这个城市是去过的那间酒吧。

  我加快脚步,走进酒吧,环顾四周,除了轻缓的音乐和杂乱的灯光,一个人也没有,我心里顿感失落。

  这时,酒吧老板缓缓从吧台房间里走出来,问道:“兄弟你是在找人吧?”

  “嗯,我找个女孩儿,烫发微卷,刚哭过,脸色不太好,一米七左右的身高,说话有台湾腔,然后……”

  “路小北?她走半个小时了,我让我女儿开车送她回家的,你不用担心。”老板不等我说完,就回答了我的问题。

  听到这个,我稍微心安了些,老板调了两杯酒,放在我面前,手搭在我肩膀上。

  “小北跟我说过你,你是小龙的同学,刚来深圳工作,你叫什么名字。”老板说着,拿起一杯酒,放在我手里。

  “请你喝一杯。”他看着我。

  “我叫范亚东,北方来的。”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味道很不错。

  “我叫王子,你可以叫我老王,交给朋友吧,亚东。”他脸红了一下,这个名字实在有点滑稽,何况他还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叔”。

  “哈哈,客气了,以后我就叫你王哥吧。”我挺喜欢王子的,感觉挺幽默的一个人。

  我们两个聊了很久,渐渐的都有了些醉意,互相称兄道弟,讲话的内容也开始由保守到吐露心声。

  “王哥,你了解路小北吗?”

  “她呀,她变了好多,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现在不爱笑了,经常来这里喝酒。我这酒馆没什么人,渐渐的就和小北成了好朋友。”他说着,眼睛里闪烁着忧伤。

  “她,为什么变化那么大?失恋了还是.......?”

  “失恋?如果真的是失恋就好了,她呀,她........”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起来,眼圈也红了。

  我心里突然刺痛起来。

  “小龙的哥哥,你认识吗?”他摸了摸眼角,恢复了点儿神色。

  我说没多少印象,上学时听小龙讲过,他哥哥在台湾做生意,是个很厉害的人。

  “小龙的哥哥,是小北的未婚夫,小北很爱他,他也爱小北,两年前小北为了跟他结婚,离开了台湾的家,至今没有回去。”老板声音有些沙哑,我却听的很认真。

  “然后,小龙的哥哥甩了她,是吗?”我急切地问道,想想小北可怜的样子,心里有些愤怒。

  “不,他死了,一场车祸,在参加婚礼的路上。”

  “砰”的一声,酒杯落地,我顿时如遭雷击。

  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一段段画面——酒吧里哀伤的身影、眼睛里遮不住的悲伤、婚礼上眼圈红红的醉酒女孩儿…....

  借着酒劲,我泪如泉涌,哭的撕心裂肺,仿佛我就是路小北。

  老板拍了拍我的后背,手掌放在眼角,推开门,转身走了出去,他也哭了。

  不知哭了多久,回到家后,已是深夜,我看了看手机,路小北发来了一条消息。

  -有什么事儿吗,打那么多电话?

  -你白天喝了那么多跑出去,我有些担心你,现在你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我过去陪陪你。

  -不必!

  -今晚深圳刮台风,你记得关好门窗,盖好被子,别着凉。

  她没有再回复我,我心里有些失落。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每天对她嘘寒问暖,邀请她喝喝咖啡,吹吹海风,偶尔也去酒吧喝点小酒。每次她拒绝的时候,我都会出现在她面前,采用各种手段,拉她上车,然后去咖啡馆,海边,游乐场.......

  我发现,她对于这些场所,她一点儿也不陌生。慢慢的,一个月过去,她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虽然很淡,但是很美。

  我想,她以前笑起来,一定像个太阳。本是安慰的陪伴,最终却成了我一个人的港湾。

  有一次吹完海风,是在傍晚,天微微冷,海边的人已经不多了,只有远处沙滩上两个摆弄沙子的孩子和不远处注视着他们的你侬我侬的年轻父母。

  我和路小北走的很近,各自无话,在这种环境下,各自的心思在各自的心里,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谁,只知道我心里一直都是她。

  最后一点夕阳快要消失时,望着即将离去的那幸福的一家人,我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就像是战场上勇猛的骑士突然想起家中心爱的人,拼尽全力,奋力厮杀然后凯旋而归。

  “路小北,我喜欢你。”我把外套脱了,给路小北披上,这一刻,心中竟然异然有些平静、解脱,以及丝丝期待。

  她愣了愣,看着我的眼睛,眼角微垂,双眸中闪烁着泪花,然后突然扭过头去,揉了揉眼睛。

  “对不起,我有些不舒服,我们先回去吧。”她声音有些慌乱。

  “小北,我.........”

  没等我说完,她把外套重新还给我,迅速向着沙滩外走去。

  我愣在原地,心里想过无数种她接受或者拒绝我的方式,最后却一种也没发生。

  我赶忙追上路小北,坐上车,一路无话。

  她在车上显得异常平静,无喜无悲,我有很多次想把诸如’忘掉你的前男友吧,生活还要继续,我会更加爱你........’这类话说出来的冲动,可我害怕她会因此勾起往日的痛苦和对小龙哥哥的爱。

  每一个姑娘心中都有这样一个男人,时间可能会冲散他的音容笑貌,可自己心中永远都会有他的位置,走过茫茫人海,发现无人替代。

  路小北就是这样一个姑娘。

  回到家中,洗漱完以后我躺在床上,手机在床头,一直等着它发亮。我有预感,她今天会给我答案。

  我带着纷飞的思绪,睡了过去,第二天早晨,赶紧打开手机,路小北发来了一条消息,很简短。

  “对不起,我心中没有喜欢的人。”

  一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的味道涌上心头,回想起和她一起经历的种种,我赶紧冲进浴室,冷水流过脸庞,总有一股去不掉的咸咸的味道。

  接下来的两天,我没再主动去找路小北,没有早安晚安,没有嘘寒问暖,我想把她从我的生活中遗忘。

  当骑士心中没有了放不下的姑娘,到哪里都只不过是流浪。

  第三天,深圳下起了瓢泼大雨,晚上下班后,我坐在车上,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心中显现。

  她会不会没带伞?她会不会穿的太少?她那么粗心,肯定没看今天的天气预报,这个傻姑娘。

  想着想着,我迅速下车,撑起雨伞,朝着路小北的公司快速走去。鞋子带起的水花溅在裤子上,后腿凉凉的,可我依然没停下脚步。像是凯旋而归的骑士,归乡心切。

  雨下的越来越大,水雾缭绕,路小北的公司在环外,人很少,我走着走着,隐约在一个破旧的公交车站牌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风很大,她双拳紧抱胸口,抵挡寒冷,没有伞,一个人,孤零零。

  我心中一痛,向着她狂奔而去,鞋子踩在水涡里,我把伞收了起来,一步步加快步伐,靠近,注视,最后失落——那女孩儿不是路小北。

  我把伞塞给那女孩儿,一句话也没说,头也不回的走了。

  雨咸咸的,风很冷,我真讨厌深圳的天气。雷声阵阵,暴雨滂沱,昏黄的路灯下只有自己的背影在雨中摇曳,一路上我不知走了多久,耳边没有任何声音,那一刻,仿佛时间都在为我让步。

  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竟变得如此脆弱。

  第二天,王子来电话了,让我去酒吧一趟,说是闲得无聊,找他喝几杯。

  我仔细一想,这几天一直在陪着路小北,的确有些冷落了这个“新朋友”。

  下午,我驱车去了酒吧,王子提前调好了酒,酒精很少,兑了些清茶。我们两个聊了一些日常生活的琐事,几杯酒下肚,我先开口道:“王哥,说吧,找我什么事?”

  “你的情况,我大致都了解了,有些话很难当面开口,有些心结还需要自己来解决”王子认真的说。

  “你说的对呀,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我心里……,唉,不说这个了,你知道小北去哪了吗,这几天感觉她像人间蒸发一样,找不到她”我急切的问道。

  王哥拿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大口,然后看着我,缓缓的说道“小北离开这个城市了,去了台湾,她说这样做对自己好,也是为了你好。”

  我没有与王子搭话,一杯一杯的独自喝着,默默不语。

  “哥,你们在干什么呀!”一个二十来岁的大眼睛姑娘走到我们面前,并把手搭在了王子的肩上。

  “你没看到我正在和朋友喝酒聊天吗?”王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

  “你好,我叫王瑞,是王子的妹妹。”她伸出手,脸上露出了微笑。

  我站起来与她打招呼,总感觉这个姑娘在哪里见过,正当我在脑海里思索的时候,她大叫了一声“呀!”

  “你……你,你就是那个下雨天给我伞的陌生人。”王瑞又惊又喜的问道。

  “嗯嗯”,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王瑞就是有点像小北的那个雨中姑娘。

  王哥见状,哈哈大笑。“原来你们以前认识呀。说吧,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他声音中有点不怀好意。

  “哥,你胡说什么呢?”王瑞说着说着,脸红地低下了头。

  我无心聊天,她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后,就离开了。

  此后,王瑞可能从王子那里知道了我的事情,总是变着法的让我和她一起出去,让我开心。直到那一天……

  那天我们来到了海边,就是我和小北一起来的那个海边。只是现在旁边的女孩不是她,也没有了那对父母。我们互相无话,并排慢慢的走着,吹着海风。

  “我…喜欢…你!”王瑞突然抱住了我,吞吞吐吐的说道。她看起来有些紧张但又有所期待。

  我下意识的推开她,并后退了几步,缓缓的说道“对不起,我心里忘不掉小北,所以我没办法让自己和你在一起。”

  “她已经离开了,你就不能接受现实吗?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王瑞声嘶力竭的喊道。她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你知道吗?我没办法和一个不爱的女孩在一起,那样我们双方都会因此变得痛苦。”我声音有些颤抖。

  “既然你这么喜欢她,怎么不去找她呀!”她好像用掉了最后一点气力。

  我愣了愣,对呀,我可以去找她呀!我已经知道她在台湾了,究竟自己在犹豫什么?

  我慢慢的走到王瑞跟前,把纸巾递给她。“别伤心了,你也是个很好的姑娘,肯定会遇到比我更合适的人。希望你能理解我。”

  她擦干眼角的泪水,挤出个微笑。“不用安慰我,我很坚强的。你走吧!去找你心中的那个姑娘吧!”她的声音中带有些鼓励。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没有再去管王瑞,只是奋力奔跑。“小北,一定要等着我呀!”心中的热血也燃烧起来。

  这一次,仿佛骑士找到了自己的归途,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姑娘,尽管我不知道她的具体位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但我会一直寻找下去。

  只要知道,她在南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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