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瑟九十九原创
楔子
多年前，我和天帝打赌。
天帝说:“修仙者必须要六根清净，摒弃心中杂念才能悟得大道，最后超脱于六界之上。”
我说:“身在红尘，与其摒弃杂念，倒不如接受它，待看破所有虚妄后，再得超脱岂不更好？”
天帝笑着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赌什么？”我说。
“赌你能不能接受红尘情缘后窥破虚妄再得超脱。”天帝道。
我想了想回答:“赌注是什么？”
天帝道:“你若赢了，这天帝之位给你轮值一万年，你若输了，你就在昆仑之巅苦修万年如何？”
我点头答应了，我本来就是生长在昆仑之巅的雪莲，输了还是在原地苦修万年，但是赢了却可以坐一万年天帝之位。
我觉得这天帝脑子应该有点糊涂了，不过这件事与我来说是件好事，我也就没再说什么。
1.
和天帝的赌注生效后我也没有自己去主动寻找自己的情缘，我是相信缘分的，既然缘分没到，那就说明还需要等待，且我自信不管是什么样子的缘分，什么时候来我都能接住。
我的本体是一株生长在昆仑之巅上的一株雪莲，在岁月的长河中，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活了多少年，这些年的日子漫长而无趣直到那天，我见到了墨离和锦柔。
他们是一对修仙者，准确来说，他们是一对灵狐。
昆仑之巅常年覆盖着厚厚的冰雪，这里没有四季，只有漫长的寒冬，但是这里却是无数红尘中修仙者最向往的地方。
每年都有无数慕名而来的修仙者死在来往昆仑之巅的路上，我对此只能表示很无奈。
当我看见墨离和锦柔两人甜甜蜜蜜在一起的时候，竟然心生羡慕。
墨离是一个合格的爱人，也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他总是把最累最苦的活计留给自己，把最好的东西留给锦柔。
他们还未得正果，还是红尘中人，所以难免无法摆脱衣食住行的限制。
他们来这里的第一天，墨离便找了一处冰坳，让锦柔躲了起来，脱下自己的外袍，给锦柔披上。
他冒着风雪，搬来了许多封冻多年的寒冰，一块块垒起来，修葺成一个冰屋子。
他从天刚发亮，忙到天黑，锦柔期间给他送过几次水，我注意到，那些水都是锦柔悄悄用自己的灵力将冰雪融化后热了给墨离的。
天黑的时候，墨离终于盖好了冰房子，他小心翼翼地牵着锦柔躲了进去。
第二日，他们依然在盖房子，依然是墨离让锦柔歇着，他自己在忙碌。
我看到墨离将房子扩大了一些，还做了漂亮的院子，在院子里积聚起了一些形状各异的冰雕。
锦柔又来送水了，墨离却生气了，他发现锦柔给他送的水，是用她灵力熬出来的，他怪锦柔平白浪费了灵力。
我心下好奇，便多听了他们谈话几句，原来锦柔是不能随意使用灵力的，他们来这里一边是修炼，一边是要寻找传说中的万年雪莲，来给锦柔治病。
我心里明白，他们说的万年雪莲应该就是我，难道他们想把我吃了，不成，不成，怎么可以。
2.
我虽然很怕他们把我吃掉，但是亦对他们俩很好奇。
这么多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的红尘中的妖精来这里来修炼，而且还说要找到我给他们治病。
我心下好奇，便躲在一边，偷偷观察他们。
他们的小院，被墨离弄了厚厚的冰墙与外面阻隔了起来，这一度阻挡了我的视线。
不过没关系，我可不是一般人，我可是早已悟得天地大道的雪莲。
圣贤有言，非礼勿视，那我不视，那听应该是可以的吧。
我伸长了耳朵，静静地听着院子里面的动静。
一个磁性的男音道：“锦儿，这是我今日在外面找到的雪灵果，在锅里炖了许久，现在看着已经软烂，昆仑之巅的东西，想必都是极好的，你尝尝吧。”
一个温柔的女声道:“墨离哥哥，谢谢你。”
男声道:“傻丫头，我们是夫妻，谢什么谢？快趁热喝了。”
我听到碗勺相击轻微的碰撞声音，锦柔似乎是喝了一口，女子柔柔的声音响起：“墨离哥哥，这雪灵果的味道不错，你也尝尝吧。”
男声道:“不用了，你先吃，那雪灵果还有很多，你要是吃了好一些，我明天再给你摘。”
我想他们此刻之间的气氛一定是极好的，我不禁想起了晨间墨离去找那雪灵果的样子。
雪灵果与雪莲都是昆仑之巅的圣物，想要寻得一颗，自然是非常困难的。
雪灵树长在悬崖峭壁之上，说来也奇怪，墨离竟然很容易便找到了雪灵树，在我看见他抓住一颗雪灵果开心的样子，突然有点嫉妒起锦柔来了。
墨离有着一张清冷但却十分好看的脸，他肤色白皙，乌发如墨，飞扬的眉，微笑的眼，挺直的鼻，温润的唇。
有的人美，美的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有人艳，艳的妖异，让人望而却步。
有人秀，秀的倾城，让人不舍亵渎。 有人俊，俊的飒爽，让人心生向往。
而墨离的那张脸，我竟无法说他到底有多俊美，他的那张脸是一个很大的诱惑，起码我觉得是这样子的，竟然让我心生向往。
我想，不管是谁见了他这样的男人，都会引起无尽的欲念和占有之心。
如他这般绝色的男子根本就不应存在于红尘之中，可他偏偏就是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的心态失衡了，看着他不顾生命危险，爬在雪梨树上，那么喜悦地看着手里的雪灵果，我轻轻地弹了弹指尖的雪珠。
一阵夹着暴风的雪花吹来，他重重地摔了下去，落入万丈深涧。
我从风雪中现出身来，走到他跟着。
他摔在坚硬地冰封之地，抬眼惊讶地看着我道:“你是？”
我有些生气地看着他道:“你想摘雪灵果？”
他连忙爬起来，跪在我脚下道:“仙子，对不起，我妻子重病在身，虽然这雪灵果解不了她身上的毒，但是倒是有压制作用，墨离无意闯入宝地，还请仙子慈悲为怀，善心赐果。”
看着眼前男人卑微的样子，完全没有他在锦柔面前顶天立地的伟岸。
我心下鄙夷，丢了几颗雪灵果给他，低低道:“快滚！”
他抱着雪灵果，忙不迭地走了。
2.
让他滚了后，我又有点后悔了。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红尘中人，我怎么就那么大火气呢？
想了许久，我猜大概是我嫉妒了，他欣喜地摘到雪灵果，却是为了别人。
我又劝自己，他和锦柔是夫妻，人家爱自己的妻子怎么了？这不正说明了他是好男人吗？
不论我找多少理由，我总是开心不起来。
第二日，墨离又来求雪灵果了，一连三天，他日日如此。
每次客客气气，毕恭毕敬，反倒是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是以第三日的时候，我对他道：“公子，可会舞剑？”
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道：“略微会些。”
我歪着头看着他，笑道：“舞一场，何如？”
他这样子的人，如果武起剑来，刚柔并济，定然很好看吧。
他怔了怔道：“仙子如果可以帮忙救治我娘子，我便同意仙子要求。”
还和我提起要求来了，万把年里这可是第一遭，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那我治好了你娘子的病，解了她的毒，你该如何报答我呢？”
他听得我竟然可以解了她锦柔的毒，他连忙道：“仙子有何需求？我便如何。”
我哂笑道：“真的是我说如何？你便如何吗？”
他似乎是看到我眼中对他浓厚的兴趣，低下头道：“仙子请讲。”
“在这里，陪我三年，如何？”我凑近他的脸，好整以暇道。
他不敢正视我的眼睛，沉默半晌，道：“我答应你。”
我笑着道：“只怕你一个人答应还不行吧，明日此时，我在这里等你，你回去同锦柔商量下再说吧。”
墨离离开了，我觉得我真不是好人，居然有了觊觎别人夫君的想法。
三年，只是陪我看三年昆仑之巅的风雪而已，几十万年来，我确实太孤独了。
3.
墨离第二日如约而至，他说他们商量过了，他答应我的要求。
其实我如何不知，他并没有和锦柔说出实情，只是告诉锦柔他在昆仑之巅遇到了一个位奇人，这位奇人可以救锦柔，但是要收他为弟子，所以锦柔得救后，他得留下来三年当奇人的徒弟，三年后才能与锦柔相聚。
不过这倒是无所谓了，他和锦柔如何说是他的事，我要的是他能陪我三年就行。
在墨离前来见我之前，我就悄悄拔下了自己的一些发丝。
看着手里如雪的发丝，我苦笑了下，昆仑山颠的几十万年里，我已不记得自己的头发是何时白了的。
我将手里的发丝递给墨离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一束小小的雪莲花，他惊喜地看着手中的雪莲花，谢过我转身便走了。
七日后，他来向我正式报道，履行之前的约定。
看着他清风霁月的样子，我突然又有点后悔了，我这是干什么呢？
但是既然留下了，那也是好的。
我开口道：“你我男女有别，你在这陪我三年，于理不合，不如这样，你做我徒弟如何？”
他惊喜道：“但凭师父吩咐。”说完跪地朝着我拜了三拜，算是行了拜师礼。
我合上手中惯用的折扇道：“起来吧，此后你就是我莫天雪的徒弟。”
收他做了我的徒弟后，我又隐隐有些后悔，我不是喜欢他的吗？怎么让他做了我徒弟？
我突然想起我和天帝赌约来，天帝说:“修仙者必须要六根清净，摒弃心中杂念才能悟得大道，最后超脱于六界之上。”
而我却说:“身在红尘，与其摒弃杂念，倒不如接受它，待看破所有虚妄后，再得超脱岂不更好？”
我现在似乎陷入了这两者之间？
这天夜里，我挖出了埋在雪灵树下的酒，这些酒，已经被我埋了很多年了，不是舍不得喝，是一只没机会也没心情喝。
雪灵果是稀世神果，在这昆仑之巅上是与我并列的存在，它千年一开花，千年一结果，开的花是琼花，结的果是灵果。
我收了许多次这样子的果子，吃不完，怕浪费，我就把它酿成了酒。
我很少喝酒，因为我知道自己不胜酒力，一点点酒都能让我醉倒多时。
一轮圆月挂在蓝黑的天幕上，我提着酒罐让墨离陪我喝酒，墨离见我摇摇晃晃地不胜酒力道：“师父，你醉了不要喝了。”
我不听他的话，扯着他的手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喝？其实我不想收你当徒弟的。”
我突然哭了起来，我抱着他道：“我喜欢你啊，墨离，我怎么让你做了我的徒弟呢？”
在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大约是哭哭笑笑了许久，然后累了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我的玉琼宫里，想到昨夜喝醉的事，觉得自己真是离谱。
既然已经成了徒弟，还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真是丢脸至极。
我站在梳妆镜前，愣愣地看着镜中穿着一身红衣的白发女子，她眉目如画，眉梢眼角尽是风流，当真是艳色倾城。
只是不知道，这样子的绝色女子，能在墨离心里留下什么印象呢？
4
墨离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进步很快。
一年半年时间，他就学会了我教他的繁奥的心法。
他平日里除了练功，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消遣的。
我经常笑他：“听说红尘中人的活法是很讲究的，譬如喝茶，他们就有很多种喝法，可是我怎么没见你喝过茶呢？还有看书，弹琴？我也没见你会一样啊。”
他微笑道：“这些，锦柔都会，我现在既然是师父的徒儿，就要好好修炼，不负师父所望才是。”
我心里一凉，知道他是在告诉我，没有锦柔，他就没有很多活法。
为此，我专门下凡了一趟，去了昆仑山下，求了茶叶与一些民间的书籍来。
昆仑之巅的冰雪，熬成的滚沸的泉水，再配上上好的碧螺春，坐在我玉琼宫的冰琼树下饮茶，我想这定然是一桩风雅之事。
我叫墨离来与我一起饮茶，他似乎颇通此道。
修长的手指端起白瓷玉壶，轻轻地晃了晃，壶口微倾，瓷白的茶杯里便盈满了清亮的茶水。
茶香袅袅，我端起茶杯，轻轻送入口中，端的是清香甘冽，原来这红尘中的事，竟也如此美好。
我拿起在昆仑下收集的书籍给墨离，墨离看了看，竟然笑了起来，我惊讶道：“有何好笑？”
他指着画本子道：“原来师父喜欢这样子的。”
我疑惑地接过一看，原来画本子里写的是一位女将军爱上了一位柔弱的书生，强迫书生与她交往，娶她为妻的故事。
我不以为然道：“这不是红尘中人一直喜欢看的吗？为师，只是买了给你看罢了。”
他不笑了，端端正正地坐好继续为我添茶。
“修仙者必须要六根清净，摒弃心中杂念才能悟得大道，最后超脱于六界之上，你觉得这句话对吗？”我开口问他。
他想了想道:“身在红尘，摒弃杂念很难，看破所有虚妄再得超脱岂不更好？”
我点点头，果然是我徒弟，他这点倒是和我不谋而合。
5.
转眼，墨离在昆仑之巅已呆了三年。
他说他要走了，锦柔还在狐狸洞里等他。
我说：“我可以渡你成仙，你还要去找她吗？”
他看了看我道：“师父，我知道你早已修得正果，可如果成仙都是你这样子的一人独守这昆仑之巅，那又何苦成仙？”
他终于是走了，去狐狸洞找他的锦柔去了。
我与天帝打的赌，依然还没有分出胜负，但我一点都不着急，昆仑之巅不算红尘，遇到墨离，我也算是沾染了一些红尘的气息。
一万年后，墨离又来昆仑之巅找我了，这是我早就料定的事。
果然，他跪在我的面前，和我道：“师父，求你再救救锦柔，她要死了。”
我手里的白扇已经换做了一支牡丹花，我摇了摇牡丹花枝道：“生死自有天定，一切因果皆为定数，当年救她，你失去了三年自由，换了她万年寿命，如今已经到头了。”
墨离清澈的眸子暗了暗，他低头道：“师父真的没办法了吗？”
我点头道：“是的，你也莫要太哀伤，因果随缘吧。”
锦柔死了没多久，墨离也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天，我很是难受。
多年前那张清清冷冷但却十分好看的脸又在我眼前浮现，我挖出剩下的雪灵酒，独自坐在雪灵树下喝了起来。
醉眼迷蒙之际，雪灵树下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朝我走来，他肤色白皙，乌发如墨，飞扬的眉，微笑的眼，挺直的鼻，温润的唇和墨离的一模一样。
他笑着和我道：“莫天雪，我来了。”
“你是谁？”
“我是雪灵。”
“不，你是墨离。”
男子道：“我不是墨离，我是雪灵。”
我惊讶道：“那你为何，为何和墨离长得一模一样？”
男子笑道：“你忘了吗？墨离和锦柔就是我们俩啊。”
他递给我一颗雪灵果道：“这是咱们多年前许的心愿，你握着感受下？”
雪灵果内，是昆仑之巅上两颗天地圣物互相握着手许下的愿望。
雪莲：“雪灵，你看着茫茫雪原，就我们俩，好无聊啊。”
雪灵：“不如我们去红尘走一遭吧？”
雪莲：“用我们的分身可以吗？”
雪灵：“可以啊。”
雪莲：“我们去凡尘做什么？”
雪灵：“自然是体验红尘百态啊，不如我们去做狐狸好吗？我叫墨离，你叫锦柔，如何？”
雪莲：“好呀，好呀。”
原来如此，如今雪灵归来，我与他的分身终于归位，我终于想起了多年前的约定。
雪灵的怀抱很暖，我在雪灵的怀抱中低低笑了，和天帝打的赌，我赢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