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不必寻我”
这是牧尘离开的时候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走了,干干净净地离开了。
十七岁的牧尘就这样离开了这片生长多年但贫瘠的黄土高原,他倦了,他觉得自己再也不想到那个让他痛苦的地方。他觉得自己离开没有遗憾反而多得是一份自得吧,在这趟开往未来的班次上选择安心的享受这一份难得的畅快。
母亲下工回家,夕阳把母亲的影子拖得与远方新建的水泥路重合,看见那一抔黄土似的房子在夕阳中略显单薄,母亲的眼角湿润了,但是她还不知道她的精神支柱已经到了北京西站的出站口那灯红酒绿的广场。母亲看见冰冷的一切,她慌了,她孤独的寻着,可是换来的那已经脱漆的餐桌上的那张邹巴巴的留言。她懵了,灯光映衬着母亲凌乱的发丝,初秋的风挑逗着那张皱巴巴的家书。
牧尘的今晚在西站口呼吸着北京的空气结束了,可是她不知道今晚母亲在门槛上坐了一夜,母亲强撑着眼泪,把悲伤融进了黄土高原初秋的夜。她想起了牧尘的父亲,在新婚后的几天就离开了去追寻自己的梦,可是他却不知道那时的牧尘已经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面。牧尘从出生就没有见过他的父亲,这位不负责的父亲。幼时的牧尘在小伙伴的嘲笑声中走完那个苦涩叛逆的童年 。
母亲干涩的眼角被泪水磨出了透红的泪痕 ,她觉得此生的眼泪都流尽了。初秋的夜,渐凉的风夹杂着黄土的温度。慢慢睡意爬上了母亲的眼角,但是母亲还是强撑着血丝布满的那一双浊眼。这一夜她想起了很多早已经忘记的故事,思绪在风中飘散,可是黄土高原的风却无法帮她去看看牧尘的这一夜。
母亲想着这一别,等来日相见时他可还会记得这样一个鬓角白发的老母亲,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写进风里。
被灯红酒绿吸引的牧尘,他忘了家中等他回归的老母亲。他不知道他的离开给母亲交了一份遥遥无期的答卷。眼前这一切,所有的一切都要交给一个叫做未来的东西。明天的他就要开始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明天的他再也不能在母亲的庇佑下好好生活,衣食无忧。
渐渐睡意爬上了他的眼角,可是他的眼角还是那般温润没有一丝岁月的沧桑。今夜他的未来以后最安稳的一觉,未来的一切都在慢慢酝酿。北京的夜,黄土高原的夜,都连接着同一片星空唯一不同的是一边牵挂的是以后的日子另一边是离家的孩子在外可否早点回家。
母亲还望着那片不知道边际的夜空,双手合十向着天空的神灵祈祷,她没有办法,她无能为力只能把希望寄托给那虚无缥缈的神,给自己的心灵一点慰藉。
漆黑的天幕也慢慢渐变成橙黄的朝霞,新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牧尘的开头是满满的信心,而母亲的开始就是一片孤寂。
牧尘拖着简单的行李在这座新城里面穿行着,彳亍着。见着那些只能在活在书本里面的活物,太多的新鲜事物冲击着瞳孔,目不暇接,可是一切都不是那样像眼睛看见那样迷人,蹩脚的普通话,落伍的穿着......这是这个城市给他的第一记耳光,行人都绕开他,不想和他有点牵扯,可是牧尘却依旧怀抱一颗初心去对待这个冰凉的城市。他慢慢的避开把吵闹拥挤的街道去保护自己那小小的自尊。他关注所有的招聘消息,他知道如果想要在这个城市生存,就要去融入它,对于牧尘而言来说只有去找一个可以维持生存的工作。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来来往往只愿可以扎根于此,故事序幕才刚刚开始。母亲开着初升的太阳她觉得一切都完了,她失去了他最爱的人。她疯一样的在那条刚修好的水泥路上狂奔,可是没有人给她些许回应,疯完后重重的跌在地上,哭到声音沙哑,然后是晕厥。母亲被村民背回到了家的草席上,家里一切都还是和牧尘走的时候一样,可是人已经走了,归来感觉的是后会无期。
牧尘留下了家里的存折,他感觉自己没有能力去拿走母亲的血汗,牧尘把手放进裤兜,摸着兜里面与体温一般的钱感觉到了一股安心。在一城,举目无亲,只要钱能给自己安稳。他还在不停的前行着,只为给那个平凡的梦想安放在一个可以得到关怀的地方。就这样十七岁的他来到了工地,开始了一场为自己而活的事业。
他每天用十二分的力气去努力可收获来的是冷漠与不屑,平凡的装束,平凡的言语,反馈来的却是欺凌,可是牧尘还是努力的工作,用自己的一切去完成这项简单的任务。工作一个月后,他想起他的母亲,那个一直抛之脑后的母亲。可是他却不知道他的母亲那次晕厥后再也没有起来,就这样熟睡过去,她离开的时候很安详仿佛看见了那久违团圆的一家。牧尘想要给家里打电话,可是这样就违背了他的初衷,痛苦的挣扎过后,他选择了去接受这个现实,而不是苦楚给两个人分享 ,这样反而徒增烦恼。
他还是用的全心去面对这样一个让他觉得没有人情的地方,后来他觉得他累了,他感觉自己不像当初那般充满热情。他想家了,他想那个很小但是有母亲在的家。就这样他坚持到了腊月,结算了那本就小份的血汗,买了一张车票,去那个最初离开的地方。
那年的雪下的很大,但是牧尘依旧记得那条他走了十七的小道。他轻轻推开房门,开了灯,看见那退漆的餐桌上那张皱巴巴的纸还依旧安静的躺在哪里 。可是去早已经被灰尘掩盖,他望着蜘蛛在房梁上结网,那张旧旧的床头还留着他那是最爱的小人书。他感觉到了一丝破败。走进母亲的房间却只看见一个香炉上的香还燃着,一丝青烟,慢慢的被寒冷的雪所驱散。
门口突然听见铲雪的声音,他急忙跑过去之间一个佝偻的中年男人,他招呼着,可是那中年男子的眼中去早已莹出了两行热泪。他懵了,他觉得他面前的中年男人和自己有几分像,牧尘像是受惊的动物一样不自觉的往后退。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心里兹生,他觉得这个中年男人是他十七年未见的父亲,他怕了,同时他觉得还有更加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男子擦干眼角的累,轻唤了一声“牧娃”,之后那每一句以后的牧尘都没办法忘却。
“我是你的父亲,你的母亲在你离开的第二个月就去世了,她思念成疾,怕你遇见了什么事。那一个月你母亲没有睡过觉,一闭眼都是你被绑架的画面。她不敢,她无能为力,她只能用残留的清醒去记住那个时候活泼的你。可是过久的失眠让你的母亲抑郁然后在沉睡中离开了 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没有给你一个完整的家,现在的我想要赎罪但是只能每天给你母亲上一炷香,然后转身离开。你可以恨我恨,但是你的母亲,她真的走了”
牧尘呆了,看见这个男子说的每一句话都感觉是一场噩梦。他想要不去想但是他没有办法去控制,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藏进了自己的胸,跪在这个中年男子的面前。他感觉自己是一个罪人,为了自己所谓未来而请手杀害了自己最爱的人。今夜的他,和那个久别重逢的父亲一样在哪里静静地做了一夜,就像是他离开时母亲动作一样。
第二天天刚刚吐白的时候,牧尘就跪在那座矮矮的坟前,去尽自己今生唯一能为母亲做的孝道。
从那以后牧尘就不在说话,每天到母亲的坟头陪这她,告诉她在北京西站,工地的故事。
不久后,母亲的坟旁边就有了这样一座新坟,坟头刻着“不孝子,牧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