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真王朝·咆哮城·归峰
文/怀山若水
师姐柏织
怀璧将信将疑地俯下身,用指尖轻轻触碰地上的女孩。天呐,这哪里还是四五岁小孩的皮肤,简直粗糙得跟砂皮纸一样。他忍着怪异地感觉伸手摸到女孩的下巴,小心翼翼地将她从臂弯里抬起来。“啊!”一瞥之下,怀璧惊得向后退去。
“看到了吧,这张小脸十天前还是正常的,可如今看起来却跟个老太婆差不多了。至于那两对合不上的眼皮,是从今天早上开始的。另外这些天里,她的牙齿也已经全部掉光了。我怕她变成先前你看到过的那个怪物,所以就提前让人把她锁了起来。”父亲平静地说道。
“是毒,不是病,肯定是毒!”怀璧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既然你说她发疯咬人,那她为什么现在如此安静?”
“这……”司马世弋犹豫了一下,“发现她的当时,我们这一行人都刚经历了生死,突然又冒出来这么一个疯丫头,自然难免有些慌乱。有个军士看她把我咬伤了,所以就……就给她扎了一支迷矢,这才让她彻底安静了下来。”
“什么,你们给这么小的孩子用了迷失?”怀璧吼了起来。
他知道这种淬过迷药的弩矢,对普通人的伤害有多大。其药剂的主要成分是产自南疆猎奇丛林的迷雾草,后来被师父柏青进一步改良,药性得到了大大增强,一支就足以瞬间毒昏一匹战马。王廷之所以把它配备在北疆军队中,主要是为了对付伴马人饮血武士的,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会把它用在一个小孩子的身上。
吼声似乎惊动了地上的女孩,她扭动了几下,发出轻微地呻吟,不过很快就停止了。
十天,显然她不止被用了一支迷矢,否则这会儿绝不会是如此情状。这种迷雾草用多了重则殒命,轻则痴呆,他果然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司马怀璧越想越觉怒火中烧。
“你要我替她治病,却还如此对她,你还有人性吗?”
“我说了,当时情况很混乱,后来又发现她身上起了变化,我也是万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啊。”父亲竭力解释着。
“哼,你永远都是如此,不是身不由己,就是万不得已!”
“你……”父亲欲言又止,“算了,我们先不争这个了,你觉得她还有救吗?”
“不、知、道!”司马怀璧一字一顿地回答。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做完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觉得一个小女孩就那样被拴在冰冷漆黑的石窟里等死,他于心不忍。
他给了父亲一副方子,让他照方子熬药用以替代迷矢控制女孩的行为,然后让他尽快把她送到自己的木屋去,不管有没有办法,他下定决心要试上一试。同时,他又给那具怪物尸体做了简单的解剖,取了它的一些皮肤、碎骨还有完全干瘪退化了的内脏。等他做完这些的时候,他已经接连吐了三次。
看来这几天的饭是不用吃了,司马怀璧回到位于来峰脚下的学宫分院时,就觉得自己的双腿还在打飘。
身边不时有同门经过,个个对他报以怪异的眼神。对此他早已习惯。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然后紧闭门窗,用被子裹住自己,好好地安静一下。
“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这个茶盅是你父亲送的吧,真是好东西,摸着比摸春晓楼头牌的小手都舒服,一定值不少钱吧。”胖子巴屠就等在自己的房间里,身边站着手足无措的林炎。
“对不起,公子,奴婢不让巴公子在这儿等的,可他偏不听,奴婢实在没有办法。”女孩子满脸委屈和害怕。
“去,到厨房给我调杯蜜水来,要滚烫的!”怀璧扶着桌子坐下来,声音有气无力。
“哎……公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巴公子,你照顾好我家公子,我去去就回。”女孩子万分担心地出门去取蜜水。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看上去比你的头发还白?”巴屠紧张地凑过来,把一只肥手伸向怀璧的额头。
“给,你不是说有好事别忘了你吗,喏,都在袋子里装着呢!”怀璧打开他的手,把怀里的布袋子扔到桌上。
“你小子虽然有时候不讲理,但关键时刻还算够意思。哟,啥好东西啊,裹这么紧,估计价值连城吧,这回春晓楼那帮娘们儿该不会嫌弃我寒酸了,这白的是……啊呀妈呀!”胖子一声惨叫,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就像是被蝎子蛰了屁股,紧跟着整个人都抖成一团,“这、这、这是……”
“这是人皮、那是一小块儿肝,这里面还有……”没等怀璧说完,巴屠闷哼一声,肥胖的身躯就像一只烂柿子般砸在地上,昏了过去。
“啊!”端茶进门的林炎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个正着,险些砸了杯子。
“没事,他一会儿自己会醒,这蜜水就是给他准备的。”怀璧默默地把那些东西收好,交待道,“我去找柏织师姐有点事,午饭和晚饭都不用等我了。”
柏织是师父柏青家族里众多孙辈中的一个,家学渊源。从怀璧入门开始,她就是他医术的实际指导人。师父远在王都,他又自幼丧母,所以跟师姐相处的这几年时光里,让他潜意识中早把柏织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来看待。每逢遇到大事,怀璧都会第一个去找她。
学宫总院在王都以外的八大封国主城都会设立分院,以方便四方学子入学修习。咆哮城的分院便设在城北双峰之一的来峰脚下,因为地处郊外,所以占地极广。占地十陌的大院子被一圈丈高的红墙围住,周边青山绿水,松柏掩映,内里街道纵横,楼阁林立,论规模和气势,丝毫不亚于一座小型的城邑。
师姐柏织的住处就挨在院墙的东北角上,因她身份特殊,又是一个女孩,所以独享了一个小院子。一丛冷竹,几株铁线梅,把一幢古朴的朱漆小楼装点得格外清幽。
“师姐,你……怎么哭了?”怀璧推开虚掩的木门,迎面就望见柏织呆立在天井当中,对着幽竹,俏脸上泪水莹莹。
她今天穿了一件广袖长裙,浅紫色的缎面刚好衬出她白皙的肌肤。一头秀发乌黑靓丽,柔顺地拢在左肩,用一根同样是浅紫色的丝带扎住。在大真王朝,只有出了嫁的有夫之妇才能盘头束髻,平民是一个,贵妇是两个,皇室则是三个,而待字闺中的女孩,则一个也无。
显然柏织对怀璧的不请自入很是意外,她边急着转身拭泪,“没什么,刚被沙子迷了眼睛。”
她在骗我,怀璧上前几步追问,“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找他算账去!”
“没有,你不要乱猜。倒是你,进来连门也不敲,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说吧,找我有什么急事吗?”柏织忽然沉着脸转过身来,一双眉目兀自红湿。
“你真的没事吗?”
柏织连连摇头,“你说你的事吧。”
“哦,今天我父……我碰到一个棘手的病人,想请你帮我一起去看看,不知道你得不得空?”
“好啊,病人在哪里?你先过去,我洗把脸随后就到!”柏织点头,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要是你今天不舒服,那就……算了。不过你得先把师父的那本《万毒方》借给我,我有些问题急着要查。”
“哦,我这就去拿给你,这书反正我也用不着了,你就留着看吧。”柏织神情恍惚地念叨着,转身就要进屋。
怀璧心里一惊,“什么用不着让我留着看,到底出什么事了,师姐?”
“我……”柏织回过神来,眼中泪光点点,“我大概就要走了。”
“走,去哪里?回王都去看师父吗?”
柏织摇摇头,“去海岚城。”
“你去那儿干嘛?”
“去做凌家的孙媳妇儿,我爹把我许给了岚侯凌之潮的同族侄孙凌擒蛟,一个我从没见过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