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命运的帷幔

  福贤生下来没黑没夜的连哭三天,把接生婆和他大他妈都哭瘆了,心想这是中邪了还是生了个怪胎,他爷端详了一会,看着福贤说这娃命硬。

  三天后不哭了。

  家里对满月这种长面子的事很操心,操办的很隆重,把孩子哭了三天的事都忘了。

  日子就像柳树,绿了黄了秃了无关风月,只可惜这柳树长大还是柳树,这人的命可就不一样了,长大了还得成人。

  帽子围脖棉手套,布鞋袜子皮坎肩。针头线脑老花镜,锥剪扣袢绣花线。发卡发网梳头拢,红头绳儿小银簪。锅碗瓢盆切菜刀,暖瓶茶壶小瓷碗。痒痒挠,掏耳勺,雪花膏儿好搽脸。烟袋杆儿烟袋嘴,煤油洋火样样全……"(货郎歌)。

  这是货郎嘴里的说辞,走到哪说到那,挨家挨户的串,他的担子里总有几款是婆娘娃娃眼睛直勾勾盯着的。

  一天福贤家的狗叫个不停,原来,来了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担子里担满了玩具、被套、头绳、袜子等物件,货郎一屁股坐在大门口的路上,问正在扫院的福贤爷要水喝。

  福贤爷赶紧跑进去端了一碗水出来了。福贤妈抱着福贤也出来了,货郎喝完水,顺手拿了个玩具车递给福贤儿子,先是一愣,想要说啥,最后啥也没说。

  福贤妈看着货郎的担子里有一条毛毯大红的颜色,上面织着一条老虎,威风极了,问货郎多少钱,货郎说五块钱。

  福贤妈进屋里打开箱子取钱,发现钱不够,只有三块二毛钱。货郎说,大嫂子我还没吃饭,给我做顿饭吃,剩下的就当是饭钱行不。

  福贤妈满口答应了。

  一顿臊子面,货郎稠稠吃了三碗,吃完一抹嘴,说大嫂子做的面香的很,我会看面相我给咱儿子看个面相咋样?福贤妈说你看看,货郎盯着福贤看了看说咱这娃长得俊,可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福贤妈听了没听懂,货郎一口外地口音,愣是没听懂,这两句话可就记住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福贤的大是个土匠,靠给人挖窑,箍窑、打基子挣钱。这黄土窑都是绵绵黄土,土质太松软,挖窑危险性大,可福贤大就凭一身苦劲挖的窑大而深,砌的边子光滑,打基子力量大,打得瓷实又快又好("基子"指的是农村用来箍窑盖房盘炕砌墙用的"土砖",打基子的工具是"基母子""杵子""磨盘或者水泥板""炕灰"等,打基子用的土是湿黄土,湿度一定要适合),跟前远近的人都爱叫他去做土活。

  福贤大爱抽烟,自己种烟叶,自己卷,活干累了,坐在基母子上,抽上一锅。长年累月在外面给人干活,时间长了不回家,偶尔捎个话给家里说是下个月就回来了,土活干不完,又拖几天。

  福贤大这天正在箍窑,起初福贤大就给主人说这个庄太阴,晒不到太阳,主人家就说这是我请的阴阳用罗盘坐的庄,风水好的很,说是能出当官的呢。

  福贤大是个干活的,只能按照主人意思捞起?头开挖。说来也怪,挖着挖着?头把折了。折就折了,没理睬,换了一个就继续挖。直到窑都挖成,顺利的很,眼看着箍完了就能回家了,脑子里想着家里的儿子,手底下就加快了进度。

  四月天,柳树的飞絮如同雪花飞来飞去,山里的长出了黄色的小花,按理说是春天最好的时候,可偏偏这个时候还是吹起了黄风卷起了黄土,就像是土箭一样,这土箭沿着路形成了旋风,最后旋到了天上。

  这里的农村人说看见旋风要吐唾沫,是当地风俗,旋风如果旋的停不下来,就要当即咬破中指,摔一滴血在旋风里。

  福贤大正在抽烟,一锅烟刚完,正准备继续箍窑,一个旋风来了,在他跟前旋个不停,他起初没在意,随口吐了几口唾沫,旋风还是旋个不停,旋的他头皮麻了,见状就跑进了窑里。

  旋风过了,只听见窑里轰隆一声。

  福贤大埋在了土里。

  等挖出来,人已经早走了。

  福贤大有福贤的时候是三十九岁,这中年得子自是很疼娃,每次回来买水蜜桃汁、酥馍、泡泡糖,这些东西在那个时候是最好吃的,尤其是孩子们最喜欢。福贤大经常把这些吃的给庄子上的娃娃,所以现在问起这些孩子,都能想起福贤大给买的汽水、泡泡糖等好吃的,大人也觉得是个好人。

  福贤一天一天长大了,却不爱念书,三两头的往回家跑,久而久之也就不念了。

  一次听说福贤妈领着福贤去学校,路上遇见了一头猪,这头猪是个五爪龙,当地人说遇到五爪猪,不能养、不能杀、也不能吃,否则,都会倒霉。福贤妈和福贤就一路给猪喂馍馍,这猪饿坏了,一路就跟着回来了。

  这庄子上人都知道这五爪猪有忌讳,福贤妈可就不信这个邪,用绳子拴住,准备喂到过年杀了吃肉。

  这猪长得比平常猪大有力气,杀的时候,力气太大,几个小伙子都压不住,愣是杀不倒,猪最后飚了。

  锅里烧的烫猪水滚了又滚,没辙,大家都劝福贤妈说看来这个五爪龙真的有灵性,就让跑去吧,喂了一年的猪就这样跑了,福贤妈气倒了。

  有人事后还说这猪跑过了路弯子就变成了一股风,没了。传着传着更神乎其神的,大伙都说辛亏没杀掉,要不然还会出啥乱子。

  这一年,福贤家没有杀猪,亲戚邻居就给猪腿、猪肉过了个年。

  正月二十三那晚正在撩干,只听见院里轰隆一声,借着火光,一看窑边子塌了。这边窑靠着就是福贤妈住的窑,这个窑一点土也没掉。

  最后大家都议论,幸亏当时没有杀那头五爪龙,看来这五爪龙还是有灵性的,只是大家最后都没见过这头猪。

  过了几年福贤爷也走了,福贤就和他妈种地过日子了。

  这日子也随着人气有好有坏,以前福贤大在的时候靠着一身苦力,家里的生活好得很,福贤爷和福贤奶奶都走了,家里人气少了,日子也没以前起色了。

  福贤该娶媳妇了,福贤家底厚,一说就成了,这媳妇子是隔壁乡的。

  娶人的这天毛驴驮着新娘子,唢呐声亮,锣鼓喧天,热闹极了。

  这媳妇子也是美人一枚,眉清目秀,身材娇好,重点是沟子大,沟子大,能生娃。这地方人把屁股叫沟子,把娃叫儿子。

  看着这个媳妇子就想着明年就能抱个孙子,福贤妈心里偷着笑。

  这没娶媳妇前,福贤就是个儿子,还是自己的,一个炕上睡,这一娶媳妇,福贤妈的窑里冷冰冰的,反倒是福贤的新房里映着红灯,暖暖的。

  日子照旧过着,山里的草青了,地里的庄家收了,天高了,云来了,杀猪了,过年了,一轮一轮的过着,日子莫名的快,对面苏家的老汉上厕所没得起来,掉在茅坑里,心肌梗塞,死了;山背后张家媳妇子和家里淘气跳井了;阴面梁上侯家外甥开车被撞死了;苟家儿子娶了个外国女人;米家三个丫头考上清华了……这世事就像放电影,一幕一幕,没来得及好好回味就变了味。

  庄子上的人都背后议论着,福贤媳妇娶进门一年了也没剩下个娃,这也没啥,一年没动静还有第二年。

  看似平静的日子,福贤媳妇回娘家几个月了还没回来,庄上几个婆娘挤眉弄眼的说着。

  福贤去过丈人家一次,没有叫回来。过了几天,福贤请着亲戚去叫,算是给了脸,福贤媳妇回来了。

  家家都有农忙,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没啥事串门都少,谁还有时间听别人家的闲话。

  又过了一段日子,福贤媳妇的娘家人拉着骡子,备着鞍子来了。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啥,娘家人来收拾嫁妆回去了。

  路上碰见的人说福贤不要媳妇了。

  就这样,沟子大的福贤媳妇就走了,也没生下个娃,家门户人听说了都装作不知道。

  据听房(结婚那天晚上,闹完洞房,爷爷辈的能听房)人说,晚上关了灯就没动静了。

  庄子上有人听福贤妈说,这福贤媳妇不生养,怀不上娃娃,福贤妈在一次骂仗中就骂她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听说上次福贤媳妇回娘家不回来就是因为福贤妈骂了这个。

  福贤媳妇茶饭好,做的臊子面比馆子里的好吃,逢年过节去她家吃饭,能把大伙吃的撑死,还是吃不够,吃不饱。

  福贤媳妇还会做针线活,纳的鞋底子花样多,针角好,绣的花就像真的一样,比卖的都好看,好多婆娘都学着绣花做鞋垫子。

  福贤媳妇农忙一个能抵两,收麦子快,还会犁地,背的草堪比一个骡子驮得多,锄地又快又好,种的西瓜又大又甜,地里的庄稼长得比人高。

  一个婆娘说,她教我绣花另一半还没绣完呢,一个说我刚学会了做臊子面,还没学烙饼子呢;一个婆娘说福贤媳妇做饭人爱吃,喂牛牛吃的好,喂猪猪长的肥。

  福贤媳妇人好看,有一个大辫子,黑油油的,她沟子大,跟前的男人都想着能碰一下,跟集、看社火的时候年轻小伙子都往跟前蹭。

  一个据说碰过福贤媳妇的男人说,福贤媳妇的沟子就像酵子发面做的馒头,瓷实又松软,还像馒头上滴上麦乳精,光滑又耐弹。一个说从后面揪着大辫子,抽着大屁股,听着她嗲嗲叫,美得很,其他男人们嘴上不说,回家躺在炕上下半身不知道早就动了几次了。

  福贤媳妇走的那天没有像娶的那天眼泪汪汪,她没有回头,说是回家住几天就回来了。

  从那天之后大家再也没见过。

  过了一年,听说福贤媳妇又嫁人了,第一胎就顺产,生了娃,九斤多。

  福贤第一方媳妇就这样走了,大家觉得很好奇,听了很多闲话,聊着聊着就过了。

  这日子就像田里的草,一茬一茬的,又像天上的云,一波一波的,悄无声息的。山对面苏家经常用扩音喇叭放的秦腔,给安静的大山一点声响。

  福贤在犁地,跟着对面扩音喇叭大声吼起了秦腔,没有准确的词曲,抑扬顿挫的。

  媒人来了,说的是隔壁老李家婆娘的娘家侄女,家离县城还要走一个多小时。

  福贤提着酒、拿着烟跟着媒人,带着礼品去了,一说亲事又成了。

  日子定了,敲锣打鼓的娶人了。这年代用的是时风牌三轮车三辆,车子前面绑着大红花,唢呐手坐在副驾驶上,上马吹得《女望娘》,下马吹得《十劝郎》,吹吹打打又娶了一房女人。

  这个一房是个偏头,个子高,身体发福的好,嘴头麻利,也是一把干活的好手。

  福贤妈逢人就说这个媳妇子比以前那个好多了,这个好在福贤妈的嘴里一直挂着。

  日子平静的过着,就像沉默的老山,只有飞过的鸟才让黄土高原有了生机。

  最近庄子上有人传言说福贤不在家,偏头就会和一个男人来往。大家都不说,时间长了,几个人都碰见了,事情就明了。

  这从暗里说到明着做,福贤媳妇明摆着要长久和这个男人来往了。

  福贤第一次碰见男人在家也是大闹一顿,福贤媳妇自知理亏就认了,被福贤打了一顿。

  第二次是福贤妈帮着福贤碰见的,福贤借口外出去打工,收拾好行李,就走了。

  过了一天,半夜三更,那个男人骑的野狼摩托来了,这野狼摩托本来声音很大,可到了福贤家附近就熄了火,一进福贤媳妇的窑里屋子里的灯就熄灭了。

  福贤妈在窗子口上就看见了。

  这一晚,福贤打工也回来了,看着炕上白花花的腿和光溜溜的肉,气疯了,至于结果我们都不得而知。

  过了几天上工,福贤脸上有被手抓的红印,都问被谁抓了,福贤说是猫抓了。

  听说那一晚,福贤被福贤媳妇和那个男的揍了一顿。

  之后福贤媳妇是明着迎暗着接那男人,福贤闹了几次,福贤媳妇一句话就把他堵回去了,你要是能让老娘舒坦老娘就让他滚蛋。

  福贤啥也没说。

  福贤二婚媳妇也是能干,可三年了,一个娃也没有,甚至肚子也没动静。

  庄前屋后就说开了,这福贤不行,骑野狼摩托的男人也不行?

  福贤妈一天看着儿子被媳妇压制着,也是心里不舒服,可压制归压制,也不生个孙子。一次打架,福贤妈就故意摸了福贤媳妇的乳房,心里想这又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按照福贤妈的说法是这福贤媳妇奶头软塌塌的,没有弹性,不是生娃的女人。

  福贤妈想这过日子就想着有个孙子,可这媳妇子不生养,还有个男人掺和着,咋过日子?

  福贤媳妇和福贤商定抱个娃养,可福贤妈就不要,嫌不是亲生的。

  福贤大走得早,家里没有做主的,福贤妈就给福贤说,赶紧把这个不下蛋的赶走,咱再找个。

  福贤就给媳妇说,妈说你这个不下蛋的不走,我没法再找生娃的婆娘。

  福贤媳妇一听是婆婆说的,摔门就出去到福贤妈的窑里,张口就说,你说我不下蛋,好,我走,就算我走了,你娶十个八个也给你养不下一个孙子。

  福贤第二个媳妇走了。

  庄上的说,这偏头虽然不生养,可也是个过日子的,碰见了都热情的很,干活也是一把好手,领养娃个也能过日子,这福贤妈咋就容不下呢?

  偏头媳妇是骑野狼摩托的男人接走的,而这次摩托声音巨大,似乎把整个庄都震动了。摩托过后一道尘土,庄子被尘土蒙住了。

  听庄子上的人说,偏头很快又嫁了一个男人,领养了一儿一女过着,有一次赶集还碰见了,还是像以前一样称呼着,手里提着买来的苹果还给她吃,亲热得很。不过人比以前瘦了,可脸色比以前好很多,头比以前也直了。

  福贤妈给福贤说,外头风言风语的,你得抓紧再找一个。福贤说,妈,去哪找,这跟前的人都知道咱家的情况了,谁还……福贤妈仔细仔细仔细一琢磨,又知道这儿子在那个方面不行,这娶个媳妇也终究站不住,还不如找个有娃娃的直接进门呢。

  主意拿定了,福贤妈就寻思着。

  鞭炮声声迎新年,辞旧迎新纳新福。正月十五这庙上过庙会,唱秦腔,皮影,耍社火,舞龙舞狮,还有卖羊肉、杂碎、油饼子、包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赶着去庙会上寻热闹。这老汉、老婆子们就拎着小板凳,坐在戏台前,等着看大戏,老汉们身上裹着羊皮袄,卷一根烟,坐着抽着;老婆子几个坐一起就开始说东家婆媳不和、西家挖窑挖出了麻钱、袁大头;小孩子跟大人要几块零花钱满商店逛;这时间长不见的亲戚就站在一起说家常。

  福贤妈也去了,赶紧让福贤去庙上上香烧纸拜神,祈祷能早点娶个媳妇。

  福贤有个亲戚在外乡,这天也来赶庙会了,听福贤妈说想给福贤找个有娃娃的女人,这个亲戚说他们村里有个女人五十一了,生了个儿子十岁了,婆家不要了,正好说给福贤吧,这福贤也快四十了,差不多。

  福贤跟着亲戚去提亲,这女人大福贤十五岁,看着福贤老实巴交的,就同意了。

  门外的杨树上喜鹊又垒了一层窝,真是喜上眉梢了。

  正月二十三提的亲,二月二就娶亲了。福贤妈开始张罗迎亲了。这一次娶得是个婆娘带个娃,自然没有以前那么讲排场了。

  送亲的就两个姐姐一个兄弟,福贤家就请了家门户人,吃了饭,铺了床,就算娶进了门。

  福贤妈琢磨着给这个孙子起个名字。这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到叫个啥。

  庄子上吴四媳妇子说,福贤妈你这心心念念就想要个孙子,还不如叫念念。

  福贤妈一听就是这个理,这孙子就叫念念了。

  一家两口人,一下变成了四口人,院子里的笑声也多了。

  春天和夏天忙忙碌碌的把整个世界装扮的五彩缤纷,秋天却用一阵风吹个七零八落,骄傲的秋啊,树林里落了一层树叶,一片金黄。

  福贤媳妇领着娃在树林里装树叶,麦场上的糜子、谷子、玉米一摞摞的,像是一座座金黄的塔。

  一天晚上,福贤媳妇坐在吴四家庄子跟前大哭大喊,吴四家那天正好打场,忙了一天,都睡下了,一听是福贤媳妇。

  福贤媳妇边哭边骂着,我男人教苏麻子给杀了,被石碾子压死在场上了,快起来救救他呀,叫我娘母子杂活啊!

  一遍一遍的在大哭大喊,吴四家都被喊醒了,吴四没办法就起来,去了苏麻子家,苏麻子家也灯火通明,一听原来是苏麻子借了钱没还,福贤和苏麻子骂起来了,最后动了手,福贤打不过苏麻子,被绑在石碾子上,扬言要杀了。

  吴四在庄子上是个能人,庄子上有啥事都会叫他评理,讲公道,苏麻子见吴四来了,就说他最近真没钱,婆娘得了肝炎,为了看病把牛羊都卖了,家里钱都花完了,没钱还福贤,这福贤得饶人处不饶人,骂的难听还诅咒,我都给说了过了今天我明天就给还,他不依不饶。

  吴四说你这不还钱是你的不对,人骂你是他的不对,你也不该把人家绑在石碾子上啊,这石碾子是干啥的你不知道,苏麻子赶紧把福贤绳子解开,福贤衣服也撕扯了。

  吴四劝和后就回家了,这一夜,都没睡好。

  一次念念上学去,不交作业,老师罚站了,福贤媳妇就站在学校门口大骂老师,全校师生正在上课,老师劝她,她不听,还大声说,念念娃我都舍不得说他,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你们这些老师心狠得很,教我娃站了一早上,我告你们去,老师不得已就报了警,警察带着去了派出所,之后就不了了之。

  福贤媳妇大闹学校,学校商量还是劝退吧,娃娃不受管理,家长不支持工作,弄个乱子出来如何是好。

  村上学校不要上学了,福贤东找人西借钱找人花钱让念念去了乡第一小学,福贤媳妇去伺候念念上学了。

  过了好长时间庄子上的人都没见福贤媳妇了,传出来的话说是,福贤妈给福贤说这婆娘伺候娃娃时候还有男人经常去着呢,福贤听了气急败坏,就把娃娃和她妈赶出了家门。

  一晃又过了两年,福贤妈快六十了,走路歪歪斜斜的,身子骨单薄,眼窝也陷下去了,开始拄着拐杖。

  他想起了他大,那时候他还小,大的印象很模糊却又很清楚,想起了第一个沟子大的女人,结婚当晚摸着大奶头和软软的沟子,下面却没动静,这媳妇却使劲想办法,可终了没有反应,他想起了偏头,虽然头偏着,刚结婚还是给他摸奶头,最后他没动静,也不给他摸了,骑摩托的男人隔三差五的就来干他本该干的差事,他想起了第三个女人,五十多的女人,风韵得很,这女人嫁过三个男人,可最后娃娃和女人都被自己赶走了。

  福贤坐在门口,看着太阳快落了,一阵风吹来,不由得哆嗦了下,眼泪从眼眶里出来了。

  福贤看着旁边坐着的老妈,叹了一口气,福贤妈已经耳背了,牙齿掉的就剩下两个前门牙,呆呆的坐着,再没提过给福贤找个婆娘的事。

  一阵,狗汪汪汪个不停。

  门外一个女人领着三个娃娃,穿的破破烂烂的,看见福贤就用哑语说路过能喝点水吗?福贤领进门,三个娃娃争着抢水喝,从娃娃的嘴里听来,他们是逃饥荒的,家里被水淹了,啥都没了,男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福贤看着三个娃娃都懂事,做这做那,打心里喜欢,这女人虽然是个哑巴,但收拾了下,还是有几分姿色,福贤和女人就这样过上了。

  哑巴请了神婆子、道士、法师回家给福贤看病。点香烧纸、制符请神、念经祈祷折腾了好多次,就是不见好。

  一次村上说有北京的大夫下基层送健康,哑巴领着福贤去看了北京的大夫,吃了些中药病慢慢好了,哑巴还给福贤生了个儿子。

  刚刚下过一场雨,彩虹还在对面山头上,山里的草更绿了。

  没过多久,福贤的妈就走了。

  多年后,福贤也从别人嘴里得知那个货郎在他小的时候就说了他命里克父,娶四个婆娘的事,他泪眼模糊、自言自语的说,这是命还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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