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一派懈怠,而遗忘却日渐贪婪,无情地吞噬一点一滴的记忆。
她辛苦多年忍受折磨好不容易赢得的孤独特权,绝不肯用来换取一个被虚假迷人的怜悯打扰的晚年。
世界不过是身外之物,她的内心不再为任何痛苦而波动。她深深遗憾没能在多年前获得这样的领悟,那时还还来得及净化记忆,在崭新的光芒下重建世界,平静地唤回傍晚时皮埃特罗.克雷斯皮身上的薰衣草味道,并且将丽贝卡救出悲惨的境地,而这不是出于爱也不是出于恨,而是出于对孤独的深刻理解。
有时两人会一直默默坐到傍晚,面对着面,彼此凝视,在静谧中相爱,并不比当初在癫狂中相爱减色。
他梦见自己走进一幢空空的房子,墙壁雪白,还因为自己是第一个走进这房子的人而深感不安。在梦中,他记起前一夜以及近年来无数个夜晚自己都做过同样的梦,知道醒来时就会遗忘,因为这个不断重复的梦只能在梦中想起。
乌尔苏拉又不禁自问是否应当索性躺进坟墓让人埋土,并毫无顾忌地质询上帝是否人心如铁足以经受这许多痛苦的折磨。她问了又问,愈加惶惑,并感到无可抑制的强烈欲望涌上心头,想要和外乡人一样破口大骂,想要让自己最终能放任片刻,那是她渴求已久却反复拖延的时刻,在这一时刻她不再逆来顺受,而要痛一场,把整整一个世纪忍气吞声压在心底的无数污言秽语一吐为快。"妈的!"她叫了一声。
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坚韧而又狂乱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
浑然一体、未经分割的时光在流逝 。
幸福晚年的秘诀不过是与孤独签下不失尊严的协议罢了。
很快就被归为那类无用的老翁,他们像幽灵般在卧室间步履蹒跚地游荡,高声追怀美好岁月却无人理睬,直到某天清晨死在床上才被人想起。
岁月流逝,她却永远停留在天真烂漫的童年,对各样人情世故越发排斥,对一切恶意与猜疑越发无动于衷,幸福的生活在自己单纯的现实世界里。
原来时间也会失误和出现意外,并因此迸裂,在某个房间里留下永恒的断片。
实际上自己是多么热爱那些恨的最深的人。
这是往昔的最后遗存,这往昔日渐衰落却不会彻底消亡,因为它是在自身之中无休无止地败落下去,每过一刻便向彻底灭亡更近一步,却永远无法抵达最后的终结。
孤独已经为她筛选记忆,将生活在她心中累积的无数垃圾尽行焚毁,并净化、升华了其他记忆,即那些最苦涩的记忆,使其永远存留。
渴望永远留在这恼人的寂静和可怕的孤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