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念麻雀
朦朦胧胧中睁开睡眼,窗缝中挤进的一丝寒风,不禁使我在暖暖的被窝中打了个寒颤,哦,下雪了。“妈妈,我的筛子呢?我的细绳呢?我的秕谷呢?”“还没有睁开眼睛,就想着扣麻雀了。”
这一切在记忆中是那么的遥远,却又是那样的清晰。我走在乡间的林荫道上,多想听听一群麻雀嬉戏和争吵一番,可傍晚的山道是那样的幽静,只有一些不知名的虫儿在草丛中吟唱着乏味的咏叹调。
“唉,哪儿再有麻雀啊,就连原来成群的喜鹊和乌鸦,现在也是几年中也难得一见啊,”父亲说。
“原来那么多的鸟雀都到哪里去了呐 ?”我问父亲。
“哪里去了!还不是这几年让农药给闹死了,这些年来种啥庄稼都要伴农药,撒化肥,结果呢,那么多的鸟雀走地走了,死地死了,都快绝迹了。”
“唉,我听说麻雀现在住在大城市了,你见过吗?听说连颜色也变了,变成了灰麻雀了。”父亲说。
我忽然想起在师大一块新植的草坪上,曾见过几只觅食的麻雀,他们唧唧喳喳的在草丛中忽隐忽现,我驻足在草坪边,静静的观看了好长时间,他们是那样的可爱,又是那样的孤独,灰头土脸的,扑腾着小翅膀,在草丛间觅食、嬉戏,虽然无忧无虑,可缺少了故乡的那种飞上跳下的野劲儿。
儿时的我,总爱和小伙伴们坐在村头的涝坝边,听那数不清的麻雀在高高的白杨树上争论和谈天。当夜幕来临时,他们会在吵闹中慢慢的静下来,这时总有一个调皮的小男孩往树上扔一块土坷垃,惹的鸟儿们大声的抗议一番。当大人们拉着长长的调子,呼唤着我们的小名儿时,我们总会往树上一起扔出最后一块土块,在麻雀们的阵阵骚乱中,大笑着一溜烟跑回家,捧起大老碗,就着咸菜,喝完最后一口拌汤,心满意足的进入了梦乡。
春天是故乡最美的季节,在沉睡了漫长的严冬之后,眨巴着眼睛,脱掉灰蒙蒙的外套,穿上淡绿色的春装,招摇着一路走来,唤醒万物。梨花白,桃花红,杏花粉嘟嘟地都来争春。那也是我儿时最快乐的时光。从高高的榆树上折下大把大把沉甸甸的榆钱,不用洗,也不用看,边走边爵,那种清香啊,现在的山珍海味也难比。而最有趣的要数找麻雀窝了。在屋檐下,沟畔旁,甚至在一些手可触及的墙缝中,总能找到麻雀窝。而这个季节也是麻雀们恋爱的季节,经过一番热热闹闹的追逐和嬉戏,一对对的麻雀夫妇就忙着开始筑他们的爱巢,准备着生儿育女。可这些小精灵们总是很邋遢,常常在自己的门口挂一片鸡毛,一根麦秸,或是一根细细的树枝,而这给我们这些淘气鬼提供了准确的线索,。儿时个子矮,骑上爬下又会遭到大人们的呵斥甚至后重巴掌 ,于是大家聚在一起,发明了一种掏鸟巢的新把戏。用一根细细的长竹竿,把小头劈开了,然后踮着脚尖慢慢的把竹竿伸进鸟窝,再一边轻轻的转动,一边往外拉,美其名曰“缠鸟窝儿”。总有那么几家倒霉的麻雀,被我们连窝带蛋一起缒出来,鸟蛋从高处掉下,跌破在我们的脑袋上,挂着一头一脸的蛋白蛋黄,在麻雀们愤怒的声讨中,小心翼翼的捧着几枚幸存的鸟蛋,回家去偷偷地放进大人们喝茶的水壶中,煮熟了,打个牙祭。这在那个过节吃个鸡蛋都不易的年代,可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花儿落了,青果、青杏、青桃不知不觉中挤满了枝头,这时一窝窝的小麻雀也先先后后的从巢中飞出,用嫩黄的小嘴在树枝上稚声细气的呼朋唤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他们从未见过的世界,在枝头跳来串去。而他们的父母总是站在不远处,一有人或是小猫小狗走近,他们就会发出一连串尖尖的叫声,招呼那些傻乎乎的不知畏惧的儿女们往更高的树枝上飞去。
这个季节麻雀最多,也最热闹。在我家的果园里偶尔有一两只不幸的小麻雀掉在树下,我总会和小妹一起给他们筑巢找吃的,把自己都舍不得一口喝完的小米汤,匀出一点点给他们。可这些可怜的小家伙都会在小妹的眼泪中不吃不喝的死去。每年总会有那么多的麻雀和他们的家遭到不幸,可他们非但没有减少,而是愈来愈多。
漫天而飞的麻雀,是童年时的故乡印在我心头最美的风景。
故乡的艾蒿青了又黄,故乡的月儿缺了又圆,在和这些精灵们的恩恩怨怨中我一天天长大,最后融入了城市匆匆忙忙的人流。随着工作的变换和年龄的增长,回乡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父亲走了,母亲早已白发斑鬓,故乡渐渐地从我的生活中远去,而我最熟悉的这些小精灵们,也居然成了我记忆中最后的风景,梦中的客人。
走在城市繁华的街头,在一棵棵孤独的绿化树上,也会偶而见到麻雀们的身影。它们在拥挤的城市,在人们漠然的眼神中,觅着一两棵人们扔掉的饭粒,小心翼翼地生活着。而故乡,曾是它们的天堂,现在却只能让它们那样心伤和向往。
(笔者按:好几年前的一篇文章,现在情况好多了,故乡的园子里,各种鸟儿栖息,生机盎然,生态环境的改善使人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