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地有一类是不能耕种的,但能种杂粮的旱地。每家每户都能分到少许。大多用来种玉米,红薯,或是豆类。我家也分到了几分这样的地。但是离我家有点远。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母亲还是十分看重那块地的产出的,因为它不计算在责任田内,所有丰收的农产品都是自己的,不用上缴国家。我家的这块地是用来种红薯和豆类的。所以一日三餐的伙食是这样的,早上的粥要不是红薯粥,要不是豇豆米粥。中午的饭是米饭上面熏红 薯。晚上就在上面的一类中再选一次。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吃着红薯粥,觉得津津有味。但是再也吃不出小时候的味道了。我一直以为是现在农产品的生长周期都变短了,还有都是用上化工肥料的原因。“现在的人太不懂珍惜了,再来个六零年,我看你们怎么办?”三奶奶这样的说法让我有点吃惊。我是没有经过那个年代,但影像书藉资料还是看过一些的。但都没有现身说法来得透彻。在一次饭桌上,三奶奶给我讲一位刚生完孩子的妈妈。因为太饿了。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办法,拿 着自己的孩子跟邻村的一个新生儿交换着回来吃!听完我差点把吃完的东西全都吐了。我是不太相信这种故事的。但是她讲得活灵活现。终于有一天,她指着的一位臃肿的老人对我说,就是她。三奶奶没有避着她,直接用手指给我看,我却不敢用正眼神去看。老妇已经十分苍老了,但从她的眼神依然透着一股阴冷之气。竟使我害怕了好些时日。
我家的旱地因为远,还是一片荒凉 的高地上。所以经常有被偷的事情发生,因为是夜间,清晨母亲去除草。新开掘的地像是拉链一样被从中扯开了。里面的红薯被挖断了,小偷只捡了一些个头大的,且完整的红薯。地里七零八落的全是从中断开且个头小的红薯孙子。母亲就有点心疼,逢人就说,她不是舍不得那些红薯,就是可惜了没有长大的红薯牙子。谁家没有难处呢,不到这个份上,他也不会选择这一步的。母亲应该是知道是谁做的。依着传话的方式,告诉了他。后来再也没发生过被偷的事情,余下的红薯在母亲的细心照料下,终于“长大成芋”了。因为是丰收,所以分发了许多给我的亲戚友邻,当然就多的那个应该就是那个小偷家了。这也是我猜的,母亲是不会告诉我的。
别人家起红薯,都只用到锹,因为是旱地,所以土十分疏松。一铁锹下去, 一块大的土坷垃就顺锹而起。然后在泥土中剥开像孙猴子偷吃的人参果一样的红薯就行了。我家却用到镐,还有锄头。因为地里全是瓦砾!且还有大片大片的方青砖。我一边使劲开垦,一边抱怨。怎么会拈这块地的?
农村分派自留地多以抓阄的方式 分发土地,所以我认为是因为我的父亲手气太臭 的原因。这块全队最差的瓦砾地才会像狗屎一样被我们家踩中。后来母亲偷偷告诉我,那块地其实是被表大伯家拈中了,因为父亲是生产队长,表大伯又是残疾人。所以父亲就帮他家换了。那块地离他家近,也离我 家近。最让人眼热的是灌溉方便,紧靠着我家后面的“菱塘子”。
我是不敢在父亲面前发牢骚的。他没打过我,但他会瞪眼。那样已经算是最严重的生气了。这难道是一座山,我们是挖得石头吗?我这样问道 。
你傻啊,这地里全是碎砖头和碎瓦片。那有山上是出砖头。姐姐笑我道。
母亲也笑了,说:这不是山,这以前是一座庵,叫袁家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