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米油盐,锅碗瓢盆,凡夫俗子在流水般潺潺的日子中不动声色的弹奏着生活的乐章。曲终人散之际,总有一把柔软的炊帚,扫掠着这人间的烟火。
炊帚是锅灶的婆娘,早早晚晚、日日夜夜,炊帚一直躺在锅灶旁边候命,随时被攥在温暖的手掌中轻抚黑锅。
做饭前,涮锅要用它:一瓢水沿着那张开大口的黑铁锅下去,女人就拿起炊帚,沿着锅沿一下一下地用被水润湿后变得柔和了的炊帚刷着锅,那铁青着脸的锅如同腼腆的庄稼汉般顿时变得温柔起来,变得干头净脸了。
用大锅炒菜时,方头大口的灶膛里点上火,锅底里残余的水便吱啦啦地冒出白泡泡,这时用炊帚从把儿到头儿将锅底的水快速掠至锅外的地上,锅底儿很快便干了,可以放油炒菜了。油熟了,白菜土豆豆角等家常菜放好后,做饭的人再用炊帚掠掠锅,将锅半腰上的菜扫到锅底,免得糊到锅上。菜出锅时,还是要用炊帚做善后工作——捏着炊帚头将最后一点儿菜归拢成一小堆,然后再用铁铲子铲出来。趁着灶膛里玉米秸的灰烬还在明灭不息,锅底还有余温,勤快的媳妇赶紧往锅底倒上清水,攥着炊帚一下下将锅再刷干净。就这样反反复复,一顿饭都要用好几回炊帚。
最喜欢炊帚与水嬉戏的灵动时刻:炕前的地面脏了,用笤帚扫时会尘土飞扬,这时左手端着一瓢水,右手把炊帚苗蘸到瓢里,满浸了水后甩到地面上,地上便均匀地洒满了水,尘土就被驯服了,扫地时不会再呛人耳鼻了。更喜欢母亲用炊帚活面疙瘩的绝技,白面放到盆底后,把炊帚斜放水中稍稍润湿,然后竖立在面的上方,一个个珍珠般的水珠便顺着红红的细苗滚落到面里,砸出一个个小坑,这时赶紧用筷子顺时针不停地搅动白面,就这样便滴水便搅面,一盆皎如雪花的面疙瘩就做好了。母亲便哼着小曲儿便转动手腕,阳光斜斜地挤进来,笼罩着满脸慈爱的母亲,记忆中的这幕场景,犹如基督教中的一幅圣母图。
炊帚每天用来刷锅洗碗,时间长了,里面的高粱糜子便会腐烂,炊帚也会变沉。这时,趁着太阳天,将炊帚放到外面的窗台上晒晒。只一天,炊帚干爽清新,恢复了往日的弹性。
一天天一年年,不知不觉间,炊帚曾经苗条匀长的身姿日渐变短,短得只剩麻绳前面的一截结结实实的,失去了蓬松,如同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妇变成了只有一把骨头的老妪。这时候,一把红润润的还满溢着高粱香气的新炊帚就整装待命了。
炊帚是用高粱糜子做的。高粱穗打下了高粱粒后,剩下的高粱糜子就用来做炊帚。这根根本来习惯于在半空俯视大地的心高气傲的高粱糜子就这样被捆在一起、扎成炊帚,从云天落入凡尘,沾上了烟火味儿。
无论岁月如何变迁,炊帚,依然躺在乡村温暖的锅台上,攥在村妇温润的小手里,用一颗柔软的心掠尽了人间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