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为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所有的困难便迎刃而解,而现实出现的许多问题,都是这套房子惹出来的。
生活里的疲惫和无奈,像是头上顶着一团乌云,走到哪里都散发着一股压抑的气息。车带房贷的日子,似乎剥夺了我们喘息的机会,又毫无退路可言。
那辆体面的奥迪,并没有给江子亚带来多大的工作优势,反倒扛着三年高利息的车贷,生活更加的艰难,这难免成为我们吵架的源头。
“你让我怎么办?现在去卖掉?卖了还挣回来一半的钱。”江子亚似乎没有力气再与我争执。
“你算一算,我们收入和支出几乎持平,孩子的衣物,奶粉,小车各方面,哪个不要钱?”我强制自己压低声音。
“有些东西,可以不用买?你就是这么虚荣,总爱与人攀比,公司同事买什么牌子,你买什么牌子,人家什么条件,你什么条件?听到公司议论你几句就回家泄愤,你就天天活在别人的嘴巴里吧。”江子亚呛着来劲了。
“又是我虚荣,攀比,你怎么不说自己没本事?你工作多少年了,你的工资涨了多少?你有能耐,也不至于老的小的,跟着你天天吃贷款。”言不由衷的戳人心窝子的话出来了。
我本就是讲脸面的人,他的一番话,让我在婆婆面前很难为情,同样,我用了自己极端的方式,看起来不过几句话,但不亚于几把刀子捅向了江子亚的心口。
“都莎莎,到底你是嫌弃我穷啊,你应该嫁给那些富豪,找个富二代。”江子亚眼里似乎沁出来了血,两个眼珠子滴溜溜的不停旋转,一头歪倒了地上。
婆婆又哭又喊,她使劲掐着江子亚的人中:“娃呀,你快醒醒,这是干什么的,留着好日子不过,呜呜……”
江子亚醒来时,看到我满脸的泪水,他眼神凛冽的光散去了一半,他感受到了我的脆弱,无奈,还有随时的支离破碎。
“对不起,对不起。”万千的委屈,还有江子亚一鼓作气的怒气,在我抱着孩子扑倒他怀里时,眼泪成为我们宣泄这段时间的压力最好的武器。
我知道,一家人再大的矛盾,此刻都化解了。婆婆擦掉眼泪,抓住我的手,抓住江子亚的手说:“孩子,不要在吵架了,有啥事,咱们坐下来好好说,好不好?”
我抹掉眼泪,笑着点点头,我的脑门挨着江子亚的脑门,一股温和的体温,直抵脚底,令人心里倍感踏实和安全。
“笃,笃……”一阵敲门声传来。
“你好,你是?”婆婆跑过来开门。
“我们是楼下的邻居,你们家是不是漏水了?”听到漏水,我心里便咯噔一下,之前租的房子,便是这般。
“没有,没有,我们是新房子呢。”婆婆笑着说,婆婆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很有亲和力,门外一对男女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你好,你们进来坐吧。”江子亚走到门口,粗旷的嗓门,让外面的一对情侣愣住了。
“哥哥,我们也是才买的房子,这两天洗手间一直往下浸水。”小伙子说着,拉着一个高挑的女孩进来。
女孩看到我怀里的江延,赶紧走过来拉住他的小手:“好可爱的小朋友啊,多大了?”
“8个多月了。”我笑笑,这个姑娘也笑笑。
她看上去年龄很小,长长的脸蛋,臃肿的眼皮,涂着一层橘黄色的眼妆,显着非常精神,橘黄色的唇膏,似乎是为了搭配眼影。配上一头破浪的长发,整个人看上去很精致,但不是那种打眼的漂亮。
不过说起话来,让人很说服。
江子亚带着男孩,在卫生间里巡视了一番,两个人又沟通了一下防护的工作。
都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很快我们熟络起来,女孩走的时候,还咿咿呀呀的跟江延说话,江延估计是个好色的家伙,不到一岁,就非常准确的遗传了他父亲的基因。
他们走后,江子亚便开始联系公司的工人,准备洗手间防护的工作。
我突然想起来中介的一句话,没有十全十美的房子,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如意的地方。
是啊,这套房子,我最喜欢的就是临床的窗户,阳光照进来,整个屋里都明亮起来。令人烦恼的不止是洗手间的防护,还有厕所里传出来的异味,尤其是夏天。
只要在家,就需要关紧洗手间的房门,打开通风,才能消除部分异味。不过不仅是我家,从一楼到30楼都是如此,跟物业反馈多少遍也没用,真是弄的居民怨声载道。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中介介绍的极好。从地段,学校,周边环境都很好,东边是个开放的广场,西边临着中州大道,南北出车都非常方便。
我想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套房子的住户,三个孩子,两个考上了博士,这是个学府重地,江子亚还是有些传统观念,希望在这样的福地培养出优秀的儿子。
我们搬家那天,江娜带着儿子豆豆过来的,育婴师没来,说是辞退了,向南也没有来,而且好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
沉默的向南,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他有自己的梦想,于是他毅然决然从公司辞职,卖了家里其中一套房子,用来做生意投资。
为此,他父母让他大哥,二哥分别给他做思想工作,让他放弃做生意的想法。他父母认为他没有做生意的头脑,也没有敏锐的洞察力,更没有经商的滑头和算计,走这条路,无异于死路一条。
二哥陪着他在外面喝酒,但是没吃多久,两个人便不欢而散。
向南回到家,将他二哥连着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了,他与父母的想法一致,一直否定他,打击他,让向南觉得自己就是个人渣,废人,流氓,二流子,什么玩意也不是。
在这个家庭里,他就是个没有自尊的人,即便卑微的讨好,示弱,父母也都熟视无睹,因为没有他两个哥哥脑袋灵敏,好学,学历高。
如今他又娶了江娜,一个高中就辍学的媳妇,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没有父母称心如意的地方。
他恨他们,恨他的父母,践踏他的尊严,毁灭他的人格,恨他的二哥二嫂,排挤压垮他,嘲讽挖苦他,恨他家里的亲戚,都是一群狗,闻闻哪里利益多,占的便宜多,一直来牵制敌对他。
只有他的大哥懂他,大哥听到他准备做生意后,没有回拒他,而是尊重他,帮他把控风险,分析现状,教他投资的方法。
这是他心中唯一的温暖,可是他又是自私的,他不想自己的成功和他大哥有什么关系,他不想到最后所有的功劳,又落到了大哥的头上。
大家一边标榜大哥,一边挖苦他, 他创业只想打破那些看不起他,将他踩到脚底下人的认知。
越是这样,他越是迫切的想努力赚钱,像向全世界的人证明自己的能力,让所有的人,都看一看,向南他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向南的敏感,江子亚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察觉到了。他是个不愿意听太多道理的人,因为这些道理,他的家人都已经告诉过了他。
他现在需要的是支持者,还有坦率的信任他,鼓励他,这才是向南真正需要的。
我们并不太了解向南投资的行业,每次知道的消息,都是从江娜从家里带来的。
江娜带着豆豆过来,顺便带在一些向南的进展,说是基金又买进了,股票又换股了,只要不被套牢就可以。有时,还会去买一些彩票,一天上千块钱,都很正常。
在我们看来,这些都是不切实际的努力,他的眼中总想挣大钱,而又不去脚踏实地的工作,我们心里终归是不踏实的。
江娜最长的一次,是三个多月没来。
那次来的时候,她一屁股蹲在我们沙发上,似乎将所有的倦怠都卸了下来,两腿摊开,猛地伸了伸懒腰,似乎好久没有这样的伸展了。
“全赔了,这次。”江娜努力睁开刚才困乏的眼睛,又起身帮我婆婆做饭,我婆婆将她撕扯出去,让她好好歇歇。
“妮,你爹娘没本事,离得远,你记住嫂子的家,就是你的家,啥时候受委屈了就来这。”婆婆特地点了一下我,我也跟着应和着。
我婆婆虽然嘴上不问什么,但是心里不踏实。中午做饭时,心不在焉,手上被烫了几个泡子。江子亚劝她,她也听不进,再劝,就开始哭,一开始是呜呜的哭,后来是小声的抽泣。
这顿饭,我们都没胃口,这姑爷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也只能江娜陪他说说心里话。
但是这丫头,性格急躁,又没有一点女孩的温柔,两个人吵架吵不通,她就随手拿起来凳子,擀面杖,再或者是菜刀跟向南干架。
这次向南生意失败,又受伤在家,两个人吵架,被江娜一擀面杖打断了两根肋骨,别说投资了,自己吃饭都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