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
李戴到了那个名字叫水柳的镇子时，浑身沾满了血污，鲜艳的血迹在太阳底下平添了几分凶气。
那个总是在门前晒着太阳，吃着瓜子的王老人曾说自己年轻的时候跟着同伴去杀龙，然而他现在低着头，不去直视眼前浑身是血的人，用埋头吃瓜子故作淡定。
年轻人和小孩往往没想那么多，虽然镇子上没有几个年轻人，但是仅剩的几位仍然对自己的力气充满信心，故而给予李戴一个鄙夷的白眼，小孩们看到年轻的父母这么做，胆大的向他扔起了石头。
李戴赶跑了他们，小孩们哭闹着跑了，李戴走进了镇上的一家酒馆。
酒馆掌柜张冠那时候正在和酒馆的几只苍蝇斗智斗勇，除此之外就是看着那扇冷清的木门——今天一共没有几个客人。
张冠叹息着，准备像往常那样早早关门，李戴的出现让他眼前一亮。
张冠看到李戴浑身的血，心头一惊，正想问他从哪里来，然而李戴只是草草要了点菜后，便睡着了。
张冠只希望这人不要是个亡命之徒。
张冠看着李戴浑身是血，十分不安，李戴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不知道会不会梦中杀人，他把菜送到，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他紧张的目光看着门，几乎想要夺门而出，又想着要是有个捕快也进店，那就不怕了。
刘觉就是这时候进来的，张冠喜出望外，感叹缘分妙不可言，张冠看刘觉一身捕快样子，虽然脸生，也不知功夫深浅，但总算有了依靠，刘觉要酒肉，张冠把上好的酒肉拿了出来。
刘觉本身是当兵，武艺还行，但不够勇敢，不敢上阵，便托关系找了份军中笔杆子的工作，无奈腹中无墨，鱼目混珠被发现，不过人缘不错，友人求情，虽然免了死罪，却也被辞职。
要不是水柳镇出现了一条龙，前捕头进山猎龙数日未归，刘觉这一生也就这么过去了，当他听闻即刻上任水柳镇的捕头时，大喜过望。
刘觉坐着马车，一路上和车夫聊天，才知道上级为什么要派他当捕头，气的火冒三丈。
天气炎热，于是在一天正午，刘觉和车夫正准备进到一片树林休息。车夫道：“东家，进去以后烦劳收声，不要惊扰了歹人。”
刘觉允诺，进到树林后一阵凉风吹得人心旷神怡，刘觉情不自禁，心里想的都变成了嘴上说的：
“好凉快啊。”
车夫立即掉头想跑，却被一箭封喉，死了。
刘觉大惊，这时林中钻出个手提大刀的汉子，疾步向刘觉劈来。
这一切都太突然，刘觉只觉得浑身无力。
“铛”！大汉以为是当场血溅，却听到兵器相碰的声音。
刘觉的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手，挡住后，快速向着那汉子劈去！
林中传来一阵掌声，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强盗。
为首的那个独眼龙对左右说：“赏他杯酒。”
刘觉的侃大山在强盗窝里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他原本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未必比充满龙灾的水柳镇危险。
在一个晚上他和兄弟们开始了一次大规模的烧杀劫掠，刘觉并不想杀人，村民们奋起反抗，他便只得抵挡。
他看见那个独眼龙大哥之前拿酒杯喝酒，何其潇洒，现在砍下人的头，身上都是血，何其可怕。
他吓得趁乱逃跑，料想这样的日子谁爱过谁过，一路到了镇上。
此时窗外阳光正好，刘觉便觉得舒服畅快，直到他看见了浑身是血的李戴，吓得拔出刀来。
张冠说：“大人莫慌，他还活着。”
刘觉说：“可他为何浑身是血？你们都跟我走一趟吧！”
张冠慌了，说：“实不相瞒，此人之所以浑身是血，是因为伤害到了龙，不得已，只好晚上杀了他祭龙。”
刘觉说：“他为什么在你这里？”
张冠说：“因为他知道活不了多久，来这里痛快，就喝醉了。”
此时李戴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说了句：“别吵！”
刘觉怜悯地说：“兄弟你睡吧，我去跟县令说说，能不能给你一块好点的地葬了......”
李戴只觉得遇到神经病，说：“神经病，你家才要葬人。”
刘觉暴跳如雷，说：“你可知道我是谁？你可知道你还能活几时就要去祭龙？”
李戴露出一身的肌肉，说：“谁敢要我去祭龙？就算龙来了我也不怕！”
刘觉知道这位爷不好惹，就向后面指指说：“就是他说的。”
可是张冠早已溜之大吉。
刘觉和李戴便一起找张冠，路上李戴告诉刘觉他身上为何有血迹。
原来李戴在不远的一个村子住，三天前的晚上他被一阵喊打喊杀吵醒，门口早已火光通天，李戴发现是强盗进村了，奋起抵抗被砍伤，逃离到了这里。
刘觉又问是哪个村，李戴说是水临村，刘觉心想那不就是......便只看路，不再多语。
刘觉和李戴踹开张冠的门，带走了张冠，张冠哭喊着：“饶命啊，龙快来啦，之前几个渔夫在河边看见了。”
刘觉和李戴把张冠送到衙门口，县令并不在，手下说是附近的村子被烧，县令正处理此事，不知道何时回来。
此时晴朗的天空云层有了变化，天空像蒙了一层面纱一样，大家都躲到了屋里，刘觉和李戴二人还呆呆地看着天空。
天上下起了雨，刘觉和李戴正想找地方躲雨，他们听到一句话：
“雨是龙的口水。”
那个号称自己年轻时跟着同伴杀过龙的王老人在他们身后，手上拿着一把瓜子，他的声音就像砂纸一样。
刘觉说：“老人家，这话我听过，但是这又有什么要紧？”
老人用指尖品尝雨点，说：“有，你看看这雨的颜色。”
刘觉和李戴才看出,雨点竟有微微的血红色。
李戴说：“这已经不是口水了吧？”
王老人微微一笑：“因为他想吃人了，我年轻时看到有几场雨是深红色，过不了几天几个人就失踪了。”
王老人说：“这是浅红色的雨，杀气要轻些。”
刘觉说：“据说它曾在河边出没。”
王老人说：“我不知道，要是在天上的话，我们也去不了。”
刘觉说：“等我和捕快查到他的所在，就杀了他！”
这时候天空竟有响声，刘觉怕被龙听见，忙说：“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天色微微向晚，刘觉和李戴还未定住处，他们打定主意，住在了一间客栈中。
刘觉已经上楼，李戴还在楼下徘徊，刘觉说：“天色不早了，赶紧睡了吧。”
李戴道：“我也非杀龙不可了。”
刘觉觉得奇怪。
李戴说：“只因为我说过‘龙来了我也不怕’。”
刘觉说：“李兄干嘛这么小孩脾气，谁都有夸海口的时候。”
李戴说：“我听算命先生跟我讲过，别人夸海口是人之常情，但我夸海口就非做到不可，否则厄运就会如期来寻我。”
李戴说：“所以，怎么证明？杀条龙证明。”
刘觉想，要是不杀龙，龙也会杀他，现在多了个朋友，刘觉倍感开心。劝李戴睡觉后，自己却在被窝里翻来覆去。
刘觉想着做强盗的那几日，不正是烧了村么？李戴是自己战友，烧了他的村子，良心过意的去么？
还是睡不着，不如向他坦诚来见！
刘觉正要出门，却没想到外面十分嘈杂，刘觉一惊，拿着刀冲出客栈，却发现李戴也在外面。
两人看见镇子上的许许多多人聚在一块空地上，刘李二人走进人群，看到中间一人手脚受缚，他的面前是一片火。
刘觉惊道：“老人家，你怎么在这？”
王老人面颊的泪水清晰可见，这时人群中一个穿长袍的人蹒跚地走来，对刘觉和李戴说：“两位请退后，免得伤了你们。”
两人一问才知道，是要拿老人祭龙。
刘觉问：“为什么？”
“他杀过龙。”
“只要祭了那老头，水柳镇就太平了。”
李戴问：“为什么？”
“老头杀的，是那龙的老爸。”
李戴怒火中烧，说：“岂有此理，杀了他，你们更没办法杀龙了。”
“本来一个小孩跑到衙门说，有个外乡人来了，本是想找他祭龙。”
那人舒了口气：“不过不用了，很快就会结束了。”
刘觉说：“我以捕头身份命令你把他放了。”
那人冷笑：“放了？你们来祭龙？你们愿意祭，龙还不愿意要呢。”
刘觉正要拔刀，那人说：“来啊，大家看看，穿着身捕头的衣服，干不讲理的事情。”
于是镇上的人开始对着刘觉骂起来：
“放了那老头你来保太平？你能吗？你配吗？”
“就是。”
“老头是不是给你钱了？”
......
李戴带着他，冲出了人群，说：“好狗不挡道！”
那群人指责他：
“本来你该死的，老头当了替死鬼你该感恩了。”
“想打架？来啊！”
......
两人跑进客栈，李戴安慰刘觉一阵，刘觉说：“他们说得对，我确实干过不讲理的勾当，那就是我.....”
李戴在帮他讨水喝，刘觉又有些不好意思了，泪水滑了下来。
李戴看到说：“我知道了，你是英雄后代，一定能杀龙。”
刘觉哭着不解。
李戴说：“三国刘备，算不算英雄？你跟他一样爱哭，而且也姓刘。”
李戴说：“而且你也是个仁德的人。”
刘觉破涕为笑，喝了水。
半晌，他说：“其实我干过强盗，还参加过烧村，就是水临村。我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
李戴站在他面前，他的脸一阵铁青，跑了出去。
刘觉觉得李戴要是宽恕了他，那才是没道理，他这样自己反而安心，但是又为李戴担心起来，不知他这时候出去会不会遇到危险。
刘觉想着自己明天应该带点捕快一起去寻找龙，但是一想着今天自己在大家面前的表现，还会有人跟着来么？自己应该怎么办？唯一的朋友又刚刚出走，窗外天昏地暗，心中一片混乱，不敢再想。
这时候房门响了，刘觉开了门，发现是张冠。
刘觉一团火无处撒，说：“好哇！你还敢来！你还敢敲门！”
张冠说：“大人饶命，小的只是害怕进衙门，所以胡扯了个谎没想到说中了，小人该死。”
张冠说：“大人若想要杀龙，上一次见到他是在河边，大人何不去看看？”
刘觉说：“不必！眼下没有人手，去了必死无疑。”
这时门响了，刘觉开门后发现是李戴！
李戴身上是汗，背上背着昏迷的王老人。
刘觉赶紧给他递毛巾送水，李戴没有给他好脸色，刘觉也没说。
张冠面色微变：“他不是死了么？”
原来，李戴跑到街上，一路大喊：“龙来了！龙来了！真的，你们看看这天，是不是比以往暗许多？”
许多不明所以的人也卷入了这场漩涡中，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过了一会后，空地上只剩下老人，其他人都纷纷逃跑。
刘觉听后大笑。
李戴瞪了他一眼，刘觉马上不笑。
明日，大家一起吃早饭，老人说：“捕头大人带着我的武器去杀龙，可惜我老了，不能同去。”
刘觉眼珠一转，说：“那可怎么办？”
王老人说：“昨天那个救我的小兄弟，我看你们可以一起去。”
李戴说：“吃饭吃饭，吃着饭还说话，不怕呛到。”
王老人说：“各位到我家来，看看我的兵器！助你们屠龙。”
刘李二人道谢，大家吃了饭，动身去老人家。
老人在年轻时候是个铁匠，是祖先的手艺，老人翻阅古籍得知要用自己的血液锻出神兵，方能与龙一战，锻好后，他便和一个大力士朋友杀掉了龙。
刘觉发现好简单的样子，老人又说：“大力士与龙大战三天三夜，力竭而死，我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当他们到达家中，发现家里的一切混乱不堪，墙上的兵器也不见了踪影，大家都十分吃惊。
大家猜想镇上的人把他带走后，有人入室盗窃。
神器失踪，杀龙希望渺茫，老人气得昏倒，刘觉去联系大夫，李戴照顾着他，两人都十分疲惫。
老人的生机十分微弱，大家都很担忧。
然而有一天老人在昏睡中醒来，有了回光返照般的清醒，他对刘觉和李戴说：“这样不是办法，你们找把匕首，把我杀了！”
刘觉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您千万别想不开。”
原来，老人当年杀龙后，龙的血溅到了他的身上，老人神奇地吸收了龙血后，兵器只要浸染老人的血便会锋利无比。
李戴说：“晚辈不敢......”
老人说：“趁我现在还活着，血液有活力，我死后就不灵了！”
刘觉想着李戴要是杀了老人，一定会过意不去，这罪不如自己承担。
他颤颤巍巍地拿了匕首，对准老人的心脏，闭着眼睛刺了进去。
王老人含笑离世，刘觉跑到屋外，仰天大哭：“我当强盗的时候不敢杀人，没想到......”
刘觉和李戴帮着在山坡上葬了老人后，刘觉在山坡上呆呆地看着那墓碑，李戴也是。
这时天空突然为之变色，出现了神秘的云彩，雷声和瓢泼大雨齐发，李戴说：“是龙！”
天空中渐渐出现了龙的轮廓。刘觉脚一软，正想和李戴一起逃跑，没想到李戴说：“你别管我了，我若杀不死龙，噩运也会来找我！”
刘觉想着该死，龙怎么现在来了。喊道：“别管那些算命的，人的命在自己手上！”说完拉着李戴要走。
龙的爪子勾住了刘觉，将他送上了天，正要往下扔，李戴想着要是接住，倒还有希望能活。
刘觉被勾住了脖子，他把匕首全力往龙爪上一刺，龙痛得盘旋起来，把他扔了下去。李戴心想着完蛋。没想到刘觉被扔到了河里。
不过刘觉好像不会游泳，在水里挣扎着，李戴跳入水中，龙着陆到了他们面前。
刘觉把匕首扔给李戴，这次李戴接住了，李戴向着龙的眼睛扔去。
龙瞎了一只眼，疼得乱冲乱撞，张开口想要咬李戴，李戴着急向刘觉游去，密集的雨水模糊了视线，他突然想到了王老人的话：
“雨是龙的口水。”
李戴想死马当活马医。
他在水里捉了一只鱼向着龙扔去，龙咀嚼起来，又张开嘴巴，李戴又扔了一只鱼过去。
龙开始自己在水里找食物，吃了很多鱼后，一瘸一拐想要飞走。
李戴觉得不敢相信。
李戴把刘觉救上来说：“你看，其实龙吃河鲜。”
刘觉和李戴浑身湿漉漉的，充满着河鲜味。
刘觉看到天晴了，才放下心，舒了口气。
全镇的人们都沸腾了，大家以为龙吃人，没想到已经开始吃河鲜了，大家再也不去捕鱼了。过了不久龙竟然神奇地销声匿迹，刘觉和李戴成了英雄，老人舍命锻神兵受到了人们传颂。
龙上一次被屠杀后，后代便被互相转告不要吃人，于是只好改吃野味。龙的儿子遵守了告诫，却偶然发现渔夫们见到他就跑，就起了野心，想恢复吃人的习惯，于是那天的雨有点微红。
法师知道了此事后，便挑个年老的屠龙人准备将他献给龙。
那天龙确实要来了，他先用神力将老屠龙人的家破坏，将神兵毁掉发泄，当他真看见屠龙人时，心中又不免害怕，想：“他连我爸都打得过，我怎么打得过他？”
龙壮着胆子想：他都那么老了，肯定不是我的对手，虽然他是屠龙人......
又想着：这货杀了我爸。
又想着：老了的人不怎么好吃啊......
又想着：这么多人，万一他们把我打死了怎么办？
故而他恋恋不舍地飞走了。后来，他闻到那把匕首散发的气味，便找到了刘李二人。
龙瞎了只眼后，成为了独眼龙，腿脚还被神器所伤，万念俱灰，只想飞到天涯海角了结此生，他飞啊飞，快得穿越了时空。
龙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个强盗窝，手下叫他“独眼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是龙了！
他露出了狞笑：“上辈子当龙没杀过人，现在不是龙了，什么也别怕。”
水临村盛产河鲜，有一天他带着一群小啰啰，洗劫了水临村，那场抢劫中，有两个人跑到了水柳镇，一个叫刘觉，一个叫李戴，两人后来成了屠龙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