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就在昨天,温度还稳定在10度以上,冬日的阳光依然温暖明媚,除了天气预报,没有丝毫的蛛丝马迹预示雪的到来。而今天清晨,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天空是灰白的,厚厚的云层将阳光彻底地隔绝在天外。
起初,风来了,并不寒冷刺骨,却异常凶猛。它浩浩荡荡从四面八方涌进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从那些矗立着插入云端的高楼之间鱼贯而入,它不放过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空隙和狭缝,急促在这些空隙和狭缝中游走驰骋,它呼啸而过,又咆哮着折返而来,肆无忌惮地扫荡着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有时它并不急于离开,在那些狭窄的天井或建筑的角落处疯狂的旋转舞动,随之一起起舞的沙尘让其显现出妖娆却犀利的身段,有时它猛然提速,簇拥着冲上平展的街道,让那些守望在街边的树木和端坐在花坛里的灌木瑟瑟发抖,那些常青的植物的叶子,死命地拽住它们所依附的枝丫,在这肆虐的风中上下左右胡乱摇摆拍打着;那些已经随着冬季的来临,叶片枯黄掉落大半的法国梧桐,在这突兀的骤风里,徒劳地向空中挥舞他的枝条,似乎幻想着抓住那仅存的几片枯叶,这反而让风起了玩耍的兴致,它倏忽从梧桐枝丫间穿过,掉转头围绕这可怜的树来了一阵旋转,那些叶片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放弃了抵抗,放开了枝丫,任由着风携裹着在空中翻腾。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空中开始飘起了雨,说是雨也不像平常的雨,准确的说像是沫,从空中不紧不慢的散落下来,掉落在建筑的墙壁上,户外的栏杆上,雨棚上,窗户玻璃上,树的枝叶上,花坛里,马路上,留下淡淡的一丝水痕便消失了,渐渐地,渐渐地,那些绿植的叶片变得油亮起来,窗户玻璃上挂起了一串串细细的晶莹水珠帘子,水泥的墙壁和马路湿润了,急匆匆的路人陆陆续续撑起了伞或穿上了雨披,从容地穿梭在日益喧闹涌动的人车流里,就如同其他时候的任何一天的情形一样。然而这时候风反而似乎变得安静了许多,雨也下的越来越慢了。慢慢地,慢慢地,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空中掉落的不再是雨,而是雪了,这时候的雪是由极其细小的几颗冰晶松散地结合在一起的,掉落到玻璃上的时候摔碎了,迅速化成一团小水滴向一边滑落过去,这些雪沫从空中缓缓的坠落下来,起初还规规矩矩,排列整齐,慢慢地,慢慢地,有些经不住寂寞开始躁动起来,在下落的路上偏要左冲右突,蹭着风,跳起急促的爵士舞来了,这些跳舞的小精灵越来越多,像是夏夜提着灯笼寻寻觅觅的萤火虫,它们是不是在热烈的欢迎着谁的莅临呢?
过了不久,这些精灵凭空消失了,此时空中开始飘落一团团絮般的雪花了,它们从灰白的空中一边跳着舒缓柔美的华尔兹,一边慢慢地漂落下来,一点也不着急,仿佛品着香茗,打着蕾丝饰边的白色小洋伞,拖着雍容华贵的白色礼服,在春意盎然的池塘边,伴着慵懒的阳光,伴着虫吟鸟鸣,哼着心爱的小曲,散着步的贵妇人。风渐渐安静下来,轻柔舒缓地在这些雪花中间流淌,时而托起这一朵来个芭蕾旋转,时而轻轻推一把另外一朵来个冰面上的优雅滑行。空气异常的洁净,轻轻的吸一小口就沁人心扉,浑然透爽,呼一口气瞬间化成一团白雾,升腾缭绕,随风散去;空气也异常的透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干净利落,清新明亮,深青的马路、洁白的台阶,黑褐的树木枝干,绿亮的长青叶片,还有远处飞跃的桥,岿然不动的高楼,平静如镜的湖,都褪去了长久以来包裹的灰蒙幔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过,真实过,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向他们倾述,也倾听他们的诉说。雪依旧缓缓地,从容地从苍白的天空深处撒落下来,不急不躁,不紧不慢,一切声音似乎都渐渐地弱化隐去了,时间似乎也跟随着减缓了脚步,只剩下映入眼帘的白色的小花,一朵一朵落下来,落在房屋顶上,玻璃窗户上,栏杆上,雨棚上,树木花草的残枝败叶上,如织的人车流里,落在这座城市的躁动不安的每根神经上,也落到了我的心里。
真希望这雪永远不要停呢。
2020.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