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百无聊赖地站在窗前看着一辆货车停在门口,看着从轿车上走下的一家四口指挥着货车上的工人把大大小小的家具物什搬进被我占领的这所房子。
我转动着身体,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天然的卷发,可爱的脸蛋,窈窕的身材,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不愿意和我好好相处,看见我就要大喊大叫的呢?上一户人家搬走了,也不知道新来的这家人愿意和我好好相处吗?
如果你们想知道我的名字,可以叫我雨珠。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我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名字。我是在一个下雨的夜里醒来的,年久失修的屋子漏雨的地方间隔一段时间就不断滴下湿冷的水滴,我从比深夜的寒气还阴冷的地方挣脱出来,睁开眼就看见自己躺在一间房子的地上。时间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死局,我站在起始点上,周围是黑暗和死寂,没有熟悉的面孔也没有温暖的回忆,奇怪的是我却不觉得害怕,好像潜意识里我已经明白没人可以伤害得了我。
我开始四处游荡,游荡到有人的地方,游荡到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地方,在玻璃窗外窥视着每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好奇地看着他们哭着笑着,争吵和好,彼此依偎,相互依靠。我看着自己,感到格外得孤独,我是不是也有一个家,家里也有很多人等着我,只是我忘记了怎么回去?我蹲坐在花园里的那棵大树下,捡起地上的一片黄叶,晃动着它干脆的叶片,很是委屈,连它都比我强,就算凋零了和大树也不需要经受多么遥远的分离。
此时天空是很蓝很蓝的颜色,树是很绿很绿的颜色,阳光照在万物之上万物发散着独特的光芒。我看着自己白得几乎要透明的双手,那么我呢,我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模样呢?
越来越多的家具被搬进屋子,搬家公司的人开始往我站着的客厅走来,我咚咚咚地跑上楼,栖身到狭窄的阁楼顶上。这真不公平,明明我是最先入住的房客,却要躲着这些后来的人。在陈旧的帘子后头,我望着窗外,望着那一家四口人满怀期待手牵着手走进了这所房子。温柔和蔼的妈妈,干练高大的爸爸,还有相差了四五岁的兄弟俩。这样的家庭我见过许多,自以为穿着爱的盔甲就可以抵御外界的一切攻击,自以为相互了解可以为对方献身却只会耍耍嘴皮子功夫,他们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我将要生活在他们身边,这所房子现在是五个人共享的了,我迫切地希望他们向我证明我的存在,并且教会他们分享的意义。
我拉上那剩余的窗帘,沿着墙壁滑落下来,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我很清楚这不是我的错觉,我正一天比一天虚弱,我清醒的时间在慢慢减短,我越来越嗜睡,每一次醒来却只是更加疲乏困倦。我有些害怕,明明我还有那么多毫无头绪的问题急需解决,明明即使不眠不休我的时间都已经不够用了,为什么无形中那个倒计时的时钟还在滴滴答答地趋近终点呢?
凌晨4,5点钟我被楼下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了,我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下楼梯。这家人的妈妈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地转来转去,烤得焦黄的面包摆在盘子里,拌好的五颜六色的沙拉和炒好的蔬菜鸡蛋放在桌子中央,当她关闭榨汁机的电源从里面倒出一杯杯橙黄透亮的果汁,她解下了腰间的围裙,一边轻唤着丈夫和孩子的名字一边爬上了楼梯。
妈妈走后厨房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我在里面转来转去,打开她用过的调味罐挨个嗅着,然后又转回了饭桌前。趴在饭桌上,我把手指一一插进每道菜里,然后砸着舔着手指头。该有的味道舌头丝毫感觉不到,咸的甜的辣的酸的全凭我的猜测,味蕾好像从醒来的时候就失灵了,它们长在舌头上就只是没用的装饰。我叹着气又把手指插进了透明的玻璃杯里,手指沾染了微黄的色彩,可是果汁的味道也是个谜。是橘子,柠檬混合着苹果该有的香味,我已经忘记了那种又酸又甜的滋味该有多爽口多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