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十年,米兰·昆德拉携《庆祝无意义》荣耀归来。一如既往,用反转的情节一针见血地揭示和讽刺社会现实问题。
昆德拉的小说,在我21岁的时候初读《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强烈地认为不是汉语言文学的人估计读不来——因为他的内容太过于晦涩,几乎是充满了讽刺,读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一度让我觉得是翻译的问题。23岁,处于书荒也急于想证明自己的阅读量的我,一咬牙买下了《庆祝无意义》,读完,我依然懵懂。
三天前,我再读《庆祝无意义》,开始懂了那么一点,也终于明白:昆德拉的小说,是需要时间的精磨,需要三番五次的嚼读,更需要平静的心。换言之,昆德拉的小说是经得住时间的永恒。
第一次读《庆祝无意义》的时候,我犯了一个汉语言文学专业里最常见的“职业病”——开始分析题目的意思,一是字面意思:“庆祝”无意义,二是深层次含义:庆祝“无意义”。这两者的差别在于着重点是什么,理解一但有偏差,则不能完全理解昆德拉想表达的意思。
很显然,最初的我,着重点在庆祝而非无意义,等读完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读出来他所想表达的意思。兴致索然,仅仅是在朋友圈里po了一个状态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便置于书架上两年未动。
前段时间,因为自己的事而处于焦虑状态的我,需要一本书来稳定自己的情绪,于是《庆祝无意义》被我重新拿起。
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一些事情,有些成长,居然看懂了昆德拉式的幽默。
一如既往,昆德拉依然用一些短小的故事构成每一个章节的内容,从肚脐到母爱,从斯大林到木偶,从荒诞的宴会到最后的总结:庆祝无意义,看似毫无章法,不成体系,却充满了哲学意味。他用娴熟的手法,一点一点地剥开故事的真相,下一秒却再次用另一个故事盖上,像和读者捉迷藏一样,虚虚实实,也不知道昆德拉究竟想干什么。等读者看完了合上书,懵懂的时候封皮背后赫然放着一张昆德拉穿着大衣,带着礼帽,目光狡黠的黑白照片,像是宣告自己的胜利。
和《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不同,《庆祝无意义》很简单,简单到你不得不为昆德拉运用文字的技巧而赞叹。他巧妙的用一个笑话做了整个小说的中心内容。
是的,就是那个二十四个鹧鸪的笑话。
据说赫鲁晓夫在其自传中提到,斯大林有一天讲了一个小故事,说是有一天他决定去打猎,穿好衣服,带上该带的东西,跋涉了十三公里以后,看到了一棵树上有鹧鸪,他数了数,一共是二十四个。可是他的长枪里的子弹却只有十二发,于是他先打死了十二个鹧鸪,然后回家装上十二发子弹,再跋涉十三公里,树上的鹧鸪依然没走,还是十二个,于是他一枪把剩下的鹧鸪全部打死了。
捷克被苏联侵占后,昆德拉的小说被因此定为禁书。流亡到法国的他在这本小说里干脆利落,毫不留情地用这个笑话讽刺了斯大林,但却出乎意料地同样用他点出了主题——斯大林的死亡,即苏联的崩溃。更深层次的说,苏联当时的存在,是因为斯大林的意志,他用自己的意志控制了整个苏联,从克里姆林宫的那些人到农民,几乎所有的人把斯大林当作了神。
当神不在了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人人都开始评论这个过去的神,没有人知道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的。于是斯大林变成了一个木偶,供人摆布成他们想象的样子。当你把这些蒙着布的评论啊,木偶啊全部拿走,你能看到什么?
一个空架子,一个毫无任何意义的空架子。这个空架子,就是生活的本质。
没有人愿意去接受这个空架子,许多人都惊慌失措地找这样那样的理由去支撑生活的全部。就像是一个叫嚣着要自由的人,突然发现自由来临了,他并不感到欣喜若狂,而是惊慌失措,因为他再也没有任何去奋斗的理由了。
昆德拉到底还是于心不忍,给开头肚脐的那则小故事找了一个结尾。主人公在自己的意识中,和不曾见过面的母亲和解了——母亲给予了他生命,这就是潜在的爱。
这个和解,是和“无意义”和解。生活其实没有需要任何存在的“意义”,活着,仅仅就是活着。这是一个太需要勇气的东西,当一切都没有任何理由支撑的时候,勇气是唯一的武器。在带着勇气去认出“无意义”的时候,也要学着去爱它——因为它将伴随你的一生。既然如此,那不妨就庆祝它吧,庆祝它的存在使得我们的每一天看似一样但其实不一样。
再次合上这本书,封皮上的昆德拉依然狡黠地看着我:
“你找到了,那么这个答案,你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