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胃癌(时间带来的不幸,也定会被时间带走)

标题:父亲与胃癌

作者:默月先生

失恋与失业在同一天上演,虽然时间已过了半个月,却任然无法将我于悲伤和痛苦中解救出来。而姐姐的一个电话更使我的内心紧绷了起来。“胃癌、绝症、手术、医疗费,,,”这些令人闻而窒息的词在我的脑海中滚动着。

“今天带爸爸去医院里检查他的胃病,医生说95%的概率是胃癌。”姐姐在电话的那边说着,我听得出来这是刚刚哭过的声音。“癌”使我的脑海瞬间空白,此刻除了她那边急促并带着抽泣的呼吸声,我感觉整个世界已经安静下来。我想回应她,但嘴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医生建议尽快做手术。”她继续转达着医生的话。

“是早期还是晚期?”我紧张的问道,如同一位男子向医生询问妻子生产的情况那样。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医生就说95%的概率是胃癌”回答的声音稍微平静了一些,似乎人把自己的悲痛公布之后反而可以得到一丝安慰。

“那就是还没有确诊是吗?现在很多医院都是夸大病情的,本来没什么病的,都会告诉你很严重,然后让你住院观察,目的就是想赚取消费者的血汗钱,你不要听到医生说这说那的就把自己都吓到了。”

这时我说话的语气明显是在抱怨姐姐的无知,因为我觉得她完全不了解医院丑陋,并把医生的话当做了真理。虽然在声音上我极力地否定医生说的话,但内心却依然忐忑不安,全身的血液都滚动着那些令人窒息的词。两人都沉默了片刻后我又问道

“那爸爸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现在跟正常人一样,也看不出其他的问题”

“那你们现在都还在医院吗?”

“在,妈也一起过来的了。”

“那爸跟妈的情绪怎么样?”。

“爸爸的情绪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就是妈妈时不时的唉声叹气。”

“他现在是要住院吗?还是怎么样?”

“医生说先住院,明天空腹一天后,到后天复检一次。”

“这样吧,,,嗯,,,我明天过去,后天带着他检查,你自己先不要着急,不然爸妈看到了也会影响他们,你跟他们说现在很多医院是夸大病情的,千万别被医生的话就给吓着了。”在我两次揭露医院的“丑陋”后,姐姐的情绪稳定了很多,而我自己也越肯定医院就是“丑陋”的,父亲去的这家也不会例外。其实当噩耗传到耳边的一刻,人总是不愿意去相信的,而且会极力去寻找一些能让自己从思想上否定事实的例子,尽管这些例子对于否定事实是苍白无力的,大概这是人渴望美好的本能。

      第二天早上,我收拾了两套换洗的衣物,买了张‘广州-东莞’的汽车票。五月的广州已经十分炎热,行人、车、斑马线、高楼大厦,,,所有的东西都散发着燥气。

    大约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到达了终点站,我打算先去父母工作的厂里找母亲,随后让母亲带我去医院。距离父母工作的工厂还需转一趟公交车,等公交的时候我在电话里告诉母亲还有半小时就可以到了。由于我之前来过几次,所以对于路线算熟悉的,但母亲还是在电话里叮嘱了几次要坐几路公交车以及下站的站名。

  公交车里的冷气丝毫抵抗不了我内心的躁动不安,而窗外已然陌生的街道不禁让我回忆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那天父亲来到汽车站的门口接我,母亲和姐姐则在宿舍里准备好饭菜。父亲个子不高,但一直是有着略微肥胖的身子,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头顶上的那边光滑,尽管是藏在了稀疏的头发里,父亲的为人也忠厚诚实,并且有着从来不抽烟不喝酒的好品质。

“对呀,他不抽烟不喝酒,怎么可能是癌症呢?”

“一定是那医生夸大了病情,想通过住院治疗的把戏来坑害我们。”我又从回忆中找到了安慰。                                   

  下了公交,穿过几栋建筑物,来到了工厂门前的道路,而我的母亲早已在门口张望,盼着她熟悉的面孔。

“妈”,在距离几米时我跟她打着招呼,但母亲好像并没有看到我,朝着我刚走过的地方张望,就像有时候明明要找的东西就摆在眼前,却浑然看不见似的。

“妈”,到了跟前我又叫了一声

“诶,运运!”母亲用怀疑自己眼神的表情微笑着回应我。

“吃了饭没?”,她紧接着问我。

“吃了,我买了面包在车上吃了”,其实每当父母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都会告诉他们吃了。

“爸爸现在一个人医院吗?”我向母亲询问着。

“是呀,他说自己身体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同,就跟个正常人一样,叫我先回来上班”。母亲说话的时候像士兵给将军禀报军情,不同的是母亲的脸上多了一份愁容和心里藏了一份忧虑。

“那医院离这里远吗?”。

“不远,从厂里走路过去就二十来分钟”。

“妈,那么你今天是还在上班的吗?”。

“是呀,但是这样的情况我也没心思上班,你爸说他自己没事,坚持要我回来上班的。”这时母亲藏在心里忧虑随着说话声流了出来,散落在她的额头上、脸上和神情上。

“你不消担心,肯定是没事,现在的医院很多都是夸大病情,然后要人住院,就是想增加他们的收入。我之前还看了一个新闻,说的就是这种情况。而且他也不抽烟不喝酒的。”我想用安慰自己的思路来安慰我的母亲。

“希望他真的是没事的。”母亲叹着气说道。从母亲的叹息声中我发现自己说的话没能将她的忧虑带走一丝一毫,她似乎将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父亲说的那句话上——我没事,你去上班。也许对于我母亲这样的人看来说,最合适的安慰是跟她说父亲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会得到天地神明的保佑。

“那么,,,”我本想向她询问父亲精神状况时,母亲突然想起自己还得去车间上班,就把宿舍钥匙交给我,让我先在他们宿舍休息,等她下班了就一起去医院。然后她转身朝车间走去。我看着母亲瘦小的身形,心底泛起一阵的心酸,眼眶也溢出热泪,我怕母亲突然回头看到我的样子,就用力的眯了一下眼睛,试图将泪水掩盖。直到母亲走进车间,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才走回他们的宿舍。

这家的工厂规模很小,车间和员工宿舍都是紧挨着,总共不到二十个工人。而父母所住的宿舍也很窄,大约十个平方,一张木板床就占据了四分之一的空间。为了节省开销,他们没有在食堂用餐,而是在宿舍里用几块破的瓷砖自搭了一个灶台,灶台是我父亲的杰作,因为父亲之前说这样每个月起码可以节省两百多元。虽然生活用品、衣物、厨具等等将宿舍安排的很挤,但总体上很干净整洁。   

  我躺在床上,母亲身形和愁容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热泪又重新溢出眼眶。岁月呀,何至于将我的母亲摧残成这般模样!十年前在家务农的母亲可是随便都能挑起一百五十斤的担子呀!她的手臂可是比我的还粗呀!她还经常自嘲拱起她衣服的三个肚子呀!叫我的声音是比得过平地雷呀!现在呢!衣服穿在她身上如同随风飘荡的柳枝,眼角的皱纹如同折成扇的纸,蜷曲的身形如同伫立在寒风中的乞丐。我于思想极度疲劳中睡着,醒来已经过了傍晚六点,还有十几分钟母亲就下班了,我赶紧洗了脸,避免被母亲看到我脸上的泪痕。

厂里的下班铃声响后不久,母亲就匆忙的走进宿舍。

“运运!我们现在过去医院,哦?”

“可以呀!”

“你跟你们公司请了假没?”母亲一边问我,一边掀起床上的凉席拿出藏在那里的钱。这个问题让我措手不及,因为半个月前我就已经离职了,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工作。为了不给母亲多增忧虑,我便以善意的谎言回答。

“哦,,,请了,我肯定请了才过来的。”所幸我的谎言没有漏出破绽。

“我们踩自行车过去,这样比较快,你看可以不?”

“你们买了自行车吗?”

“不是买的,是之前这里的一个工友送给的,他说离职回家带孙子,自行车带不走,问你爸要不要。”

“那可以呀,我们就踩自行车,可以省很多时间嘞。”

“看过你爸后我们再回来做饭吃,今晚就在我们宿舍打地铺睡一夜,明早你一个人过去带他复检,我还要上班,哦?”

“可以的,就这样很好。”我表示对母亲的安排十分赞同。

就这样母亲骑着工友送的自行车在前头领着我,而我找了一辆移动自行车在后面跟着。此时的天色已经很暗了,两旁的路灯也亮了起来,一路上我们没有聊太多,注意力主要放在了车轮行进的道上。

  到了医院,我感觉里面的一切都对我们母子充满了敌意,冷面的地砖、躲在树下的杂草、弥漫着药水味的空气、还有穿着白袍大褂且双目无情的医生和护士、缓步的病人、以及呼呼作响的电梯等等,似乎随时要至人于死地。如此阴森恐怖的场景使我的心几乎悬到了喉咙!于是我压着呼吸紧跟着母亲,终于来到了父亲所在的病房门口,母亲推开房门,见父亲在病房的阳台上洗着自身的衣物。

“爸!”我比母亲先打了招呼。

“诶,运运!你来啦!”父亲闻声便转头看过来,见到我就露出笑容的回应着。

听到父亲依然浑厚有力的声音,我一直悬着的心瞬间落地了,适才阴森恐怖的一切也随之消散。他的身子还是和往常一样略微肥胖,头顶的那片光滑在灯光的照耀下发亮。

“你在洗衣服吗?”我和母亲同时问道。

“是,刚刚洗了澡,你们就到了。”

“我带运运过来看看你。你先去坐着,衣服我来洗。”母亲一边说一边走到阳台上侵占父亲的位置。

“其实没事的,不消耽误你们,我现在能吃能喝,身体也没有其他不好的感觉。”父亲坐到病床上说着,语气似乎有些责怪母亲小题大做的意思,不过看得出来他对我的到来还是感到很欣慰。

“你有没有感觉胸闷、恶心、无力或者不想吃东西呀?”我借着父亲给的希望询问他。

“你说的这些情况都没有”父亲很肯定的回答。

“那就没事,现在医院总是夸大病情,然后让人住院观察,住了几天之后就告诉你没病,目的就是要增加医院的收入,我之前还看了一个新闻,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况且你不抽烟不喝酒,不可能会得癌的。”我迫不及待的搬出自认为对否定癌症极有说服力的见解。

“是呀,有什么好担心的!”说话的同时摊开双手,如同告诉别人“你看,我什么都没有。”

“没事就好,但明天还是要复检,确定不是胃癌了,就出院!”

“可以,就算是胃癌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就没有治不了的病。”父亲坚定的语气和一副万事不惧的面容,使我几乎以为医生说的95%的概率并不是得癌的概率,而是不得癌的概率。

眼前的父亲,无论从声色言谈还是行为举止都看不出他有丝毫的忧虑。

“父亲果真是健康的吗?”

“医院果真是在骗人吗?”

我内心自疑着。直到手术前一天,我才发现父亲在隐藏心里情绪和不安的本领比母亲可是强的多了,甚至可以伪装成反面。

“你们不消担心,不消担心!大半辈子了,我什么事情都遇过。”父亲继续说道。

“这样就好,心态好的人有病都会变成没病,心态不好的人没病都变成有病。之前我还在一本书看到说一个人得了癌症,而且是晚期,医生都说活不过三个月,但是那个人一点都不在乎,于是天天去旅游,半年都过去了,身体依然和往常一样,后来去医院检查,发现什么病都没有。其实很多时候人都是被病吓的。”

“哼哼,还有这样的事。你们过来之前吃饭了吧?”

“没有,我们打算回去宿舍再煮吃的,你呢?”

“怎么不先吃饭就过来了,这里有些香蕉,你拿着吃。”父亲说着就急从他床位旁的桌台抽屉里拿了一挂香蕉出来递给我。我便扯了一根剥着吃。

“护士叫我吃了中午饭之后就不要吃了,因为明天需要体检。”父亲继续说道。

“对哦,我差点忘了。旁边的两个床位是没人的吗?”

“没有的,这间病房就我一个人。”

“那这样看起来还挺宽敞清净的。”

“今晚运运就在我们宿舍打地铺睡,你说可以嘛?”刚洗完衣服的母亲从阳台走进来说道。

“宿舍那么小,总是不方便的,要找个旅馆。”父亲嫌弃母亲的“馊主意”说道。

“不消住旅馆,现在天气热,不比冬天,睡哪里都一样,不需要去浪费这个钱。”我解释道。

“虽然这样,还是住旅馆好些。”

“没事的,我这么大个人,哪里都可以睡。”

“也好,那你们不要在这里耽误太久,早点回去煮吃的,我这里没事的,你们不消担心。”

过了八点半,我便和母亲骑着自行车回去了。

  第二天凌晨六点多,吃过母亲煮的早餐后,她就出去买当天吃的菜,随后回厂里上班。而我就独自骑着自行车到医院去。早上在医院里体检的人并不多,我领着父亲照着医生给的体检单很快就完成了各项体检,但医生说需要三到五天才能出来结果,让我们耐心等候。

  等待结果的这几日里,每天都会有护士准点来给父亲注射葡萄糖和氯化钠,父亲也总会嘲讽着护士说‘这些针打不打都一样,在浪费钱!’,这倒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一般输完液之后我都会和父亲走到医院的花园或者医院外的道路上散步,直到吃饭的时间才回去,然后到了晚上我就回他们的宿舍睡觉。因为有我在,所以母亲是可以正常上班的。

  到了第三天下午,父亲所在的病房里住进了一位60岁左右的男子,和他交谈之后知道他是因鼻癌而住院的,并说自己六年前就检查出来了是鼻癌,但是由于工作太忙,所以一直没有顾得上治疗。而在他得知了我父亲的情况后,也是十分热情的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说癌症是绝症的人都是骗人的,你看我,六年前就确诊是癌症了,现在也没有事,我还照样抽烟喝酒嘞,哈哈!’

“你六年前就确定是癌症了?”我听到他这情况后迫切的向他确认。

“是呀,这个还能骗你!要不是家人催我呀,我都懒得管它嘞。”

“那你心态真的很好喔!”我给他竖起一个大母指说道。

“小兄弟,我跟你讲,我心态确实很好,六年前医生就建议我做手术,我就根本没有把它当回事,癌症吓别人可以,但绝对吓不到我。”他的语气像一个刚立了战功的士兵向人叙述他如何英勇杀死敌人一样。

“是的,叔叔,我非常赞同你说的。现在的人本来有一条命的,但一听说得了癌症,就吓到剩下半条命了,所以心态一定要好,很多病想治好都是靠好心态才行的。”这话我虽然对着父亲的病友而说,但内心很希望听进去的是旁边的父亲。

“对对对,小兄弟你说的很有道理。”就这样,我们三人相互嘲笑着癌症以及被癌症吓到的人。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例如等待的时候觉得时间很漫长,而结果来了又感到太突然。第四天上午,医生来到病房。

“这是你儿子,是吧?”他朝着父亲问。

“是的。”我跟父亲都回应着他。

“行,那你跟我来一下。”他对着我说。

我跟他走出病房后,他说诊断结果出来了,在我们医院的确诊结果是胃癌,建议尽快做手术。虽然昨天还在嘲笑那些被癌症吓着的人,但在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我如同正在坠入深渊一般。

“医生,是不是弄错了?我爸他从不抽烟也不喝酒呀?”我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癌症并非抽烟喝酒才会引起的,例如生活作息、饮食习惯、工作环境等都有可能导致细胞癌变。”

“那是早期还是晚期?”我压着呼吸问。

“这个不能确定,需要做全面的检查才能知道处于哪一期,不过暂时没有发现癌细胞转移的迹象。”

“现在是已经确诊了吗?”我还抱着幻想问他。

“是的,如果对诊断结果有怀疑,可以去更高级的医院重新检查。”

“那手术什么时候做呢?”

“建议回你们韶关做手术。”

“为什么去韶关呢?”

“韶关不是有个三甲医院吗!而且你们本地人可以用医保。”

“好的,我明白了···。”

“明天帮你爸办理出院手续,至于是否要将结果告诉你爸,你可以自己决定的。”

“嗯,谢谢你,医生、、、。”

“那,医生、、、请问这种手术的成功率高吗?”

“这种不算大手术,一般不会有问题的。”

“做了手术就会好了,是吗?”我很在意的问道。

“如果癌细胞确实没有转移的情况下,那么做了手术后是跟正常人一样的。”

“好的,谢谢你,医生!”

医生的话让我的心略微平静了一些。我拿着确诊结果徘徊在病房外的通道里,迟迟无法平息自己的思绪。我要告诉他实情吗?他会坦然面对吗,会跟昨天一样依然嘲笑那些被癌症吓到的人吗?母亲知道了会怎样?她一定难以接受吧!姐姐是不能蛮的,毕竟她比我更急切知道结果。弟弟该和我一起承受吗?他向来是不善于表达情绪的呀!可是父亲,能瞒的住吗?他那么的要强!哎、、、。我的身体和思想都感到了麻木。

  不,不,我不能恐慌,现在这个家,父亲病了,母亲老了,姐姐终究要嫁人的,弟弟也少不更事,一切只能由我担,倘若我是独身一人那也就罢了,但我的亲人都还在,既然不幸是时间带来的,我相信时间也会带走它。况且医生不是说没有发现癌细胞转移么,做了手术就会和正常人一样的!告诉他们吧,就说做个小手术就好了,根本没什么大问题的。

  自我的激励往往比他人的千言万语好用。于是我拿着确诊书缓步地走进了父亲所在的病房。

“是确诊结果出来了吗?运运!”父亲见到我就问。

“额、、、是的,医生说做个小手术就行了,不是什么大问题。”面对父亲,我还是迟疑的不敢正面回答他。

“是胃癌么?”

“额、、、那个没啥事,是不是胃癌医生都说最好做一个小手术。”我无法自然地回答他的再次提问。

“运运,什么结果你都可以直接跟我说,你不消担心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是胃癌我也认命,很多事情我早就看开了。”父亲有点不耐烦的说道。

“刚才那个医生说检查出来结果确是胃癌。”

“不过没有发现癌细胞转移的迹象,做手术切了有癌细胞的那一块就行了。”我连忙补充道。

“那就做手术!”父亲长叹一声,对着空气说道。

“你用不怕,我在网上看到很多得了胃癌的人做了手术后都都好了,而且医生也说做了手术后跟正常人是一样的。”

“怕是不怕的,只是耽误你们很多时间。”

“这个没什么,只要健康在,其他的事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虽然我跟父亲讲的是方言,但旁边的病友似乎也明白了我们的谈话,于是对我爸父亲问道

“老弟,结果出来了是吧?

“是,说是胃癌。”

“哦!你不用担心的。老弟,胃癌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有个老表也是得了胃癌,做了手术后一点事都没有,到现在都已经八年了。癌症这个东西就是看你的心态,有些人说得了癌症活不过三年五年的,我从来都不信,你看我,现在已经六年了,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是呀是呀,就怕自己吓自己”。我借机补充道。

“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三个子女都已经出来工作了,只是还没成家。”父亲苦笑一声说道。

“老弟,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从来都不管子女的事情,每个人的命都是注定的。”

“那也是,想管也是管不到的,很多事我也早就看开了。现在我也快六十岁了,什么事会看不开呢。”

“老弟,这样想就对了。”病友安慰道。

    三人沉默了片刻后 ,我忽然想起还需将情况告知家里其他人,便发了消息在自家的微信群里(含有我、叔叔和姑丈三家人)。很快家里人或电话或微信向我仔细的询问情况以及作何安排,并各自想着出一份力量,堂哥要开车送我们回韶关,姐姐准备请几天假,母亲也从厂友处找到了癌症晚期也能痊愈的鼓励。因此我感到如释重负一般,原来我并不是一个人在承担,我还有一个家,还有亲人在共同支撑着。

  第二天早上母亲跟厂里负责人请了半个月的假期,就随我一同到医院帮着父亲办理出院手续。十点多的时候,姐姐到了,堂哥也从佛山赶过来了。我们先回父母的宿舍收拾了一些他们的生活用品,再吃了饭,便往韶关出发了。

  到韶关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其实我以及我的家人对韶关市并不熟悉,只不过家安在了韶关偏远镇上的一个小村子里,所以通过导航才来到了韶关市粤北人民医院,左寻右问的找到了内科值班室,我将那份确诊书递给值班的医生,医生略看了一下说:

“这个县级医院的确诊书,我们只认可跟我们同级或者以上医院的确诊书,所以需要重新体检。”

“医生,您的意思是有可能不是癌症吗?”我抓住一丝希望的问道。

“这个不好说,但不是完全没有那个可能性。”

“好的,那是明天体检吗?”

“如果他没吃晚饭的话,明天可以体检,或者明天空腹一个下午后,在后天体检。”

“他只在上午十二点左右吃过一餐,那可以在明天体检。”姐姐说道。

“行,那你们先帮他办理好入院手续,晚点我会叫护士把体检单送过去。”

“好的,谢谢你,医生。”

  随后我们帮父亲办好了入院手续,这里的病房除了比上一家医院的病房少了一张床位外,其他的设施基本是一样的。因为父亲的医保卡都放在了老家,所以安顿好了父母之后,我、堂哥以及姐姐便在当晚赶回了老家,一来是取父亲的医保卡,二来是看望一下耄耋之年的奶奶。父亲的事情是绝不能让奶奶知道的,半年前我堂弟的不幸已经使她这位本来苍老的人染上了如雪的白发,如若再让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患了传说的“不治之症”,那岂不会夺了她的晚年。于是我们以摘枇杷的谎言搪塞了奶奶对于我们突然到来的疑问。

  第二天凌晨我们摘了点枇杷带着以圆对于奶奶的谎言,便又奔向韶关了。

  等我们到医院的时候,母亲早已带着父亲完成了体检,同样也是需要三五天才能出结果,父亲不忍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便跟我们说没必要大家都在这里耽误,你们都回去上班,留下你母亲在这里就行了,况且现在我完全可以自理,如果要做手术的话,我会提前一天告诉你们。

“行,伯伯,我下午就回佛山,那你自己要多注意,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哈,你也不用担心,我有一个大学同学是做医生的,我也向他咨询过,胃癌不是什么大病,做个小手术就好了,所以你千万不要害怕,要有信心哈。”

“好好好,你们都放心,我五十多岁的人了,很多事情都经历过,你们安心上班就好了,有事情我也一定会打电话。”堂哥的话对鼓励父亲一向是很有用的,因为父亲对堂哥视如己出,而且很看重他的学识和办事能力。

“你们两个也回去上班,如果做手术的话,我会提前通知你们。”父亲对着我和姐姐说道。

“可以,我们就都先回去上班,你们在这里等结果,到时候给我们打电话。”想着父亲目前确实不需要太多人照顾,并且又不能让父亲知道我已经失业,于是我就顺着父亲的想法做了决定。堂哥考虑到我母亲晚上没有睡觉的地方就买了一张折叠床拿到了病房,随后我和姐姐便坐着堂哥的车顺路到了广州,姐姐再买了汽车票回东莞,堂哥自然回他的公司,而我就打算在广州租的屋子里等待结果。

  再次等待结果的期间,家族的微信群异常热闹,婶婶说了很多治愈胃癌的例子;姑丈又讲了他认识的谁谁谁也是胃癌,最后也好了;姐姐和堂哥便发了很多治愈胃癌的事迹链接;妈妈则把厂友说的那个癌症晚期也痊愈了的故事搬了出来,少言寡语的弟弟跟着热闹起来;而我除了还抱有一丝不是胃癌的希望外,也不停的将他们的鼓励顺风推给父亲。短短几天的时间,癌症不再是“绝症”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相信它也印在了家族群每一个人的脑海里。

  检查结果在三天后的上午如期而至,我的内心那丝希望也终于破灭,但胃癌已经不是绝症,那又有何惧呢!经过商量后,由我一人回去和母亲照看他。

  手术前一晚,医生把我独自一人领到他的值班室,跟我大致说了一下手术的过程以及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和大概的治疗费用,然后让我签名确认。

“手术成功的概率高吗?”我担心的问道。

“这么跟你说吧,这种手术几乎每年都有两百多例,最多也是一到两例是失败的。”

“那做完手术后就可以跟正常人一样是吗?”

“现在没有发现癌细胞转移的迹象,做完手术后理论上是跟正常人一样的。”

“他这个是属于早期吗?”

“不能确定,如果单从胃镜、CT、血液、B超等检查出来的结果是属于早期的,但不能保证身体的其他部位没有癌细胞。不过癌细胞转移一般是从发源地的周边先转移,距离尾部最近的组织如肠、肺叶以及周围的淋巴纤维都没有发现癌细胞,所以身体其他部位的癌变概率是很小的。”

  医生的话使我舒展了许多,我带着这个“好消息”急忙回到病房告诉父母。

“还好发现的早呀。”父亲欣慰道。

“天地神明保佑!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母亲也露出了笑容对着他说。

  父亲的手术安排在了早上九点,主刀医生和护士都前后来了病房叮嘱父亲一些关于手术前要做的事情,以及劝慰父亲保持平常心态,等他们离开后,父亲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躺在病床上望着阳台外的天空,默默无声。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这样,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害怕与无奈,涌动着忧虑与不安,同时也坚定着生活与希望。然而母亲却比我更了解此刻的父亲,她握着父亲的手说道:

“你不要怕,医生都说是一个小手术,二十年前我不也做过手术吗,你看现在都好好的。”

父亲扭头看了母亲一眼,随后又望向外面的天空,默不作声。

“你自己要有信心,我们都相信会没事的,你不要太紧张,医生刚刚也叫你保持平常心态。二十年前我做手术的时候,你不也这样跟我说吗!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你更加要鼓励自己,给自己信心,等你好起来之后,我们就一起等着孩子们一个个的结婚生子,一起带孙子孙女。”母亲十分温柔的说道。

“这个我知道,你们不消担心,该来的会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也不会怕的。”父亲长叹一声后对母亲说道。

  站在傍边的我,热泪、辛酸、难受同时涌上了心头,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母亲如此直白的情话,丈夫好起来和孩子们一个个的结婚生子大概是她生活的全部。但现在的我又能带给他们什么呢!结婚生子吗?可现在自己连女朋友都没有;马上让父亲好起来吗?但自己都寄希望于祈祷的力量;让他们颐养天年吗?算了吧,失业中的我都还在为自己糊口而烦恼着,又何来能力尽这种孝呢!

  安静了片刻后,两名医生带着两名护士来到病房,说准备手术了,于是让父亲躺在了他们推来的手术车上。母亲和我跟着来到了手术室门口,目送了被推进手术室的父亲。手术室门外的走廊很宽,门口有很多病人的家属来回探望着,焦急、不安、紧张等等,只要不是欢乐的表情都能在这些人的脸上找到,走廊也直通家属等候室,那里也悬着很多人的心,我和母亲便到等候室寻了位置坐下来。

  这样的等待,时间如同搬家的蚂蚁,将一点一点的紧张堆积到我的心头,堆到一定的程度就被一次长长的呼吸所释放一些,然后又慢慢累积,以此往来。而母亲除了以呼吸来释放内心的紧张外,还时不时将紧握的拳头在自己的大腿上来回摩擦。三小时过去了,手术室出来一位医生,叫了一声病人的名字,其家属听到后便急忙凑过去,随着时间的流转,时不时的就能听到一些病人的名字,所有人在听到陌生的名字后除了望一眼手术室的门口,便继续回归到不安的等待中。

“妈,要不我去买点吃的过来吧?”我对着母亲说。

“我没什么胃口,你饿的话就出去吃点,这里有我在等着,有事就打你电话。”母亲一脸愁容的回道。

“那这样,他的手术应该没那么快,我出去打包两个饭回来,我们边吃边等。”

“也可以,你去吧!”

  我不忍母亲在紧张中还受着饥饿的苦,便到医院外面打包了两个饭回来。

“你说怎么那么久都还没出来呢?”母亲嚼着口中的饭呆呆地说道。

“没事的,妈,昨天医生跟我说了,手术可能需要六七个小时,现在还没有到一点,你先吃饭,吃饱了我们再慢慢等。”

“哎、、、希望天地神明保佑,一切都顺利。”

“妈,放心的,昨天不是跟你讲了吗,这种手术几乎每年都有两百多例,肯定顺利的。”

    吃完饭后,我们又回归到了焦急的等待中。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三点,医生说的六七个小时已经也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中,但依然没有听到有人喊父亲的名字,我开始坐立不安了,时不时的走到手术室门口站一下,生怕耳边错过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母亲也随我一样,时而站着,时而坐着,时而到手术室门口探望,时而跟我说一句话。七个小时也过去了,依然没听见有人父亲的名字,我和母亲的心情愈发紧张起来,似乎两人都到了紧张的极点,她的手十分用力的互相握着上下摆动,嘴里咕噜着一些话,大概是在恳请天地神明保佑。我则越加频繁的走到手术室门口站着等候动静,并一直回想着被医生叫过的那些名字,几乎产生了一种听漏了父亲名字的错觉。

  手术室的门又打开了,看到走出来的医生,我内心的紧张从极点上再次升级,不自觉的关住呼吸将眼睛定在医生的嘴巴上。终于,从医生对着通道叫喊出一个名字,其声音也传到了等候室。这是我多么熟悉的名字呀!是此刻多么急切盼望听到的名字呀!

“这里!”站在他对面的我迅速应道。

“哦,你进来一下!”医生说完后,我打算叫一声母亲,而母亲此刻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于是我们跟着医生进了手术室的门。

“他的手术做完了,没有出现其意外情况,现在麻醉剂还没有散,大概两小时后会醒来。”

“那手术是算成功的吗?”我想得到一种我能理解的好消息问道。

“是的,你们不用紧张,他醒来后只要肛门通了气就可以进食了。”

“好的,好的,谢谢你,医生!”我无比感激的说道,此时的紧张也如决堤之水一倾而尽。

“谢谢医生,这么久辛苦你们了。”母亲也不失礼貌的说道。

  随后在护士的协同下,我们将身上插满各种小管子的父亲移至到了病房。母亲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我也忙不迭的将这个好消息一一转告给了家里的其他人。父亲醒来后,我跟母亲彻夜轮流照看。

  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的脸上渐渐地有了光泽,也可以小声的说话了。在手术后的第三天肛门也通了气,于是我每餐都给父亲买鳝鱼汤喝,很快父亲也可以在我和母亲的搀扶下起来走路。坚强的父亲恢复的很快,当自身觉得可以独立行走的时候,便一天都会起来行走好几次,而插在他身上的各种小管子也都终于被拔走。

  “运运,你可以回去上班了,现在有我一人在这里就行了,等他出院的时候,我们会提前一天打电话告诉你。”领着父亲缓缓走进门的母亲对我说道

“再过两天先吧!”

“运运,没事的,有你妈在这就可以了,我已经好了很多了。”父亲解低声的解释释道。我看出来他们应该在通道里的时候对我的事已经商量好了。

“再过两天也没事的,不着急这两天。”

“不消两个人都在这里耽误,现在我自己也能走路,恢复的很好,你可以放心的去工作。”

“妈,你一个人真的可以么?”

“可以的,现在他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也不用怎么照顾,就是有人看着就行了。”

“好吧,那我就回去上班,有什么事情要记得给我打电话。”我迟疑了片刻说道。

  当天我对父母重复了一些护士的叮嘱后,便买了回广州的火车票。

  火车在轨道上疾驰,车窗外空旷的大地和蔚蓝的天空令人身心舒展,而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空旷的大地和蔚蓝的天空了,虽然恍如隔世,但一切都还在,一切都还那么美好,那么的充满希望。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母亲告诉我说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于是我和姐姐都回到了医院,此时的医院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阴暗,无论是病房、通道、楼宇都十分的光明,这大概是不同的心情带来的不同感觉吧。

  当我和姐姐走进病房的一刻,发现病房里也有了新的变化,那就是一直空着的那个床位被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占据了,旁边坐着他的妻子和女儿,父母显然跟他们成为了朋友,正聊得不亦乐乎。舅舅也得知了消息,于是在父亲出院这天打算开车送我们回老家。

  我跟姐姐结清了一切医疗费用后,便跟着父母道别了医生,道别了护士,道别了父亲的新病友,坐上舅舅的车驶向了老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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