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青春斑驳的路上/月色落了一地

时光依稀的记忆里/唯有左岸的那些风景/雕刻成永恒

光阴之河上/隔岸的青葱岁月/一一歌唱/不似悲伤

（一）

暑假在家的时候，一个人整理高中时期的书籍。墙角处那几本文科复习材料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我捡起来，翻开第一页，上面红色的刻章上的字晃动着，那是宋的名字。

宋是我高一时的同学。

2009年的夏天是枯燥漫长的，知了不厌其烦地歌唱，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我开始憧憬传说中的高中生活。八月的尾端，开学的讯息传来，心中的欣喜不言而喻。

生物课上班主任滔滔不绝地讲细胞、生物圈，生命系统时，我正和准备周公约会。

“林愔，你来回答一下病毒有没有细胞结构？”

突然听到老师叫我的名字，我猛地“啊”了一声，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老师您说什么”我茫然地问。

班里的同学都大笑起来。

老师又重复了一下刚才的问题，语气夹杂着不耐烦。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一个字，脸不争气地红了，恨不得掐死自己。

坐在后面的宋说了句“没有”，声音小到我刚好听到。我连忙回答。老师摆手示意我坐下，继续讲课。

下课的时候，我对宋说了声谢谢，他笑了笑，低头继续看书。

（二）

宋是班里的政治课代表。老师安排他在黑板上抄一些题目时，他的字惊呆了许多人。粉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轻轻滑动，像在画画一样。一向因字写得好而骄傲的我也不得不叹服称赞他的字很美。

九月的风吹过，教室前面的桂树悄悄开花，香气阵阵传到教室里，留在我们的书本上。

听到中秋节要放假三天的消息，我兴奋地整个下午都在收拾东西，桌子上的东西杂乱无章。课间，我把卷子从书桌里掏出来，胡乱扔在桌子上。

有同学喊我有急事，我放下要整理的东西匆忙出去。等我回来时，发现桌子上的卷子明显被人动过，整整齐齐摆在那，被两只书夹牢牢夹住。

我笑着拍着同桌的肩膀，说到“哎呀同桌，你真是太贴心了，爱死你了”。

同桌呆呆地看着我，“不是我弄的”。

她的话音刚落，就传来宋的声音，“看你太忙了，马上就要上课了，也来不及整了，就帮你整了下。”

我嘴上说着感谢的话，其实觉得特别尴尬。身为一个女生，我还没男生理事，让人家给我整东西，多令人笑话。

后来说起这事时，有人回复说，因为你遇到的不是一般的男生。

这句话我并没听出来任何赞叹的语气。

（三）

宋热爱古诗词，也会写诗。

早读的时候，别人声嘶力竭地背课本上的文言文，宋嘴里读出来的却是与高考无关的《九张机》之类的诗词。

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宋总是写叙事散文，情感很细腻的那种。而老师喜欢的永远是固定格式的议论文。

记得最清楚的是他写的《从九十度到九十度》，怀念一位逝去的亲人。当时我看的差点落泪。成绩发下来的时候，他却得了很低的分数。

宋心里有个文学梦，虽然我也有，可是我不敢为了它放弃其他。而他却痴迷于文学。为此，在文理分科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科。当时整个班里选文科的人不到百分之十，学校不重视文科，升学率也特别低。

分科那天，大家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各奔东西。理科教室和文科教室不在一个楼层上，后来和宋几乎没见过面。

突然有一天，靠窗的同学喊我的名字，说是外面有人找。我心里纳闷是谁找我，因为在班里特别低调，几乎没人来找过我。出去一看，宋正站在走廊里的栏杆旁，眼睛看向远方。

我走过去，叫他的名字。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是一副书法作品，上面是“梅骨兰风”四个字。我才想起曾向他求过一幅字，只不过，这事后来我都忘记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他说他还有事，就转身离开了。

回家之后，我把那四个字贴在墙上，我喜欢梅，身边的朋友都知道。

（四）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过宋。

有天清晨，我起床晚了，慌忙赶去学校，却忘记带眼镜。打电话给妈妈，让她给我送来。

早读下课的时候，我去门卫室取眼镜，不曾想外面却下起了雨，我就那样奔跑在雨里。取过眼镜，在大门口刚好碰见从学校外面吃早饭回来的宋，还有几个和他同行的男生。

他看到我没带伞，把手里的伞递给我。旁边有男生在起哄。

我没有接那把伞，转身跑开。

还是听到后面有人在说“看，人家还不领情呢”。

我不知道宋是什么表情，也不想考虑这个。

只是后来想起这件事，觉得自己当时太小气了，他本来是一番好意，我却那样伤害他的善良。

（五）

时光总是太过匆忙，教室里的统考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地减少。

我去找过宋。是为了借文科的复习资料。文科生我认识的不多，宋是其中一个。其实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借来。

我站在他们班门口，问他们班同学他在不在班，他们说他出去了。

我转身准备离开，快走到走廊尽头时，他叫住了我。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我还是听到了。

我说明来意，他一句话也没说，回教室把书拿过来交给我。

我说我会尽快还回来，他摇摇头，说“不用了，反正我也不看”。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这句话的含义，也不知道他说这话有多悲凉。

上课铃响起，我和他说声再见，然后转身跑回教室。

考计算机的那天，我又见到了宋。他倚靠着墙壁，双手捂住肚子，脸色苍白。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胃疼。问他怎么不去医院看看拿点药吃，他却说都成习惯了，忍一会就好了。我没再说话，只是觉得他变了好多。

后来从朋友口中得知，他一直抽烟喝酒，对学习丝毫不在乎，成绩已退到边缘。整天游荡在网吧和校园里，几乎不进班。

我听完之后心里很难过，在为他惋惜吧。

进入一高时，他是正取生。他一个暑假就把高中英语单词背完了。他书法很棒。他文笔也好。他很善良，也很重感情。怎么想我都想不到他会沦落成现在的模样。现在，他的眼里全是悲凉，是一种对生活现状的失望甚至是绝望。

(六)

在一高的最后一个夏天，我们像完结的蝉，交出了自己的翼。

离开校园的时候，合欢花正在寝室楼的枝头摇晃，像当年刚来这座学校一样，它还在灿烂的生长。而在这里留下青春泪水与欢笑的我们，不知会去何方。

对宋的记忆就停留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此后，也没有收到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

他的书我还没有归还给他。他送的字已经布满灰尘，依旧没有丢掉。

那年它带给我的小小感动我还都记得。有那么一个人，陪你走过青春的一段路，即使短暂，每当想起也会觉得特别珍贵。

现在的我也会经常胃疼，每次胃疼我会想起他那张苍白的脸，他忍受的痛苦绝对超出我的好几倍。

我不知道内心有过何种挣扎才走向堕落的深渊，那些茫然无告的青春里贫瘠的信念和仓惶的勇气流淌在我们的血液，会沉寂，亦会喧嚣。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再次遇见他，那时的他会是以怎样的姿态生活？

希望他已摆脱内心的囚笼，放心灵自由。愿他很快乐地生活，眼里再也没有悲伤。

路过时光左岸，我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萤火虫提灯走过一片片黑暗，倒映青春浅浅的伤口；玉兰花如雪盛开，覆盖了所有的明媚。

少年的忧伤曾轻轻吟唱，那些青春越过时光的墙，那么快地来到，那么快地消散。

在岁月的尽头，一切真的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