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下了一场大雪,漫天飞舞的雪花飘洒了几天几夜,木元被困在了教书的小镇上,一个人!要过年了,房东家里热气腾腾欢欢喜喜,木元看看窗外依旧飘舞的雪花,背起行李,锁好门,大步走入了雪花的世界。公交车早就不通了,要想走出去,只能徒步十里走到县城才有车能离开。雪花打在脸上,意外的温柔,清冽,像极了那个人的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睁开眼,走,去见她!
初见她还是在初三分班后,班里多了些陌生的面孔,但很快大家也就嘻嘻哈哈的熟悉了。怎么说呢?人与人之间一定是有磁场的,要不然木元不会发现自己会在不知不觉中喜欢靠近她,看着她笑,看着她和朋友们闹!直到那一天,晚自习铃声伴随着雷声和雨声一起炸开来,同学们纷纷冲入雨中,奔向温暖的家。木元懒懒的收拾着书包,想着待会把书包保护好了就行,自己倒是可以痛痛快快的淋雨了!可是当她走到门口时,门外的一个身影确让她愣住了,是她……
见木元出来,她没说话,只是扬了扬手中的雨伞,示意她跟上,一路无话,两人之间自此确不一样了!然后,她们慢慢熟悉了,木元知道了她父母的婚姻名存实亡,一直跟着外婆生活,笑容灿烂的背后是那些可畏的人言,但她的笑容依旧灿烂。熟悉了很久之后,木元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把她视若亲人,无所不说,那阴郁的童年,那不堪的往事……
为了躲避计划生育稽查组,妈妈躲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外婆家生下了木元,并一丢就是五年,当五岁的木元跌跌撞撞的跟着外公回到那个从未见过的家中,一切都变得不再一样。父母工作繁忙,几乎从不会正眼看她,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姐姐对木元的归来一直充满着敌意,而疼爱自己的外公外婆往往一别数年才能见上一次,而每一次离别又是几天的饮泣。木元一天天长大了,早已融入了家庭,但那层隔膜终究难以消除,每天晚自习回家,走过黑漆漆的楼道,开门,放下书包,再出门下楼,骑上自行车赶到县一中去接下晚自习的姐姐。这一次回到家的时候楼道必然是亮的,迎接她们的还有妈妈嘘寒问暖的问候,姐姐会跳下车响亮的答应着,嗲嗲的撒着娇,享受着热气腾腾的宵夜……木元木木的把车搬上楼放好,假装这一切都是同样属于自己的。
两个同样孤寂的灵魂很容易相互吸引的,很久以后她告诉木元:第一次见你,你眼中隐约的绝望就吸引了我,因为对着镜子时,我有着同样的绝望!一晃三年的高中生活走向了尽头,骄阳似火的七月充斥了高三学子的疯狂,学校停课了但依然开放教室给学生自修,于是为大家打着上学的旗号在学校做着最后的告别提供了大好的机会!木元在那时学会了逃课,背着书包到校,书包放下转身就和她溜到城外的一个大湖边,阳光,清风,还有青草的味道从此刻入了灵魂,那是自由的味道,是仅一个眼神就知彼此心意的漫长故事……那时学校里同学间已经开始疯传一些不好的言论,关于她俩的,那些好奇的、探究的、甚至是恶意的眼神每天追随着她们,但那又如何呢!
她说:随他们去吧,我不怕!木元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执子之手,何畏人言!
终究到了分别的时候,虽然约定了填报相同的学校,但最终天意弄人,木元远走他乡,而她留在了离家比较近的省城,因为她的父母年级大了居然双双放弃了折腾回了家,做为独生女的她心软了。木元走的那天,她没有出现,只托同学带来一封信,火车启动后木元打开信封,只一眼,泪若雨下,洁白的信纸上只有一句话——勿忘,不弃!
大学四点一线的生活很对木元的脾气,她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泡在了图书馆,那宽大的书桌让她充满了幸福感。她的信从未断过,木元能看到她的自如,她的洒脱,她在新的环境下更加如鱼得水,木元为她高兴,真心的高兴!时间终究是改变了一切,她的信越来越少,更多的是在信中劝木元多结交新的朋友,开启新的生活,而不再是活在记忆中。她说的木元都明白,但明白又如何呢,但木元不说,埋头在书籍之中,把世界抛在身外,直到那天她出现在木元的面前……
她是来告别的,坐了三个小时的火车只是为了来跟木元正式的告别,新西兰,那个遥远的国度,此生怕是无法再见了!她告诉木元,父母回来后就一直在筹划移民的事,但她一直无法亲口告诉她……终于拖不下去了,所以她来了!木元的笑僵在了脸上,半晌,只问了一句:你能在这儿待多久?三天!
三天,一生!木元找辅导员请了三天的假,定了三天的宾馆,登记住宿的时候要来了城市的地图。她一改以前凡事都是自己包办的习惯,默默的跟着木元,看她请假,登记,然后随她进了房间,很大的双人标间。木元反手关门,把地图在床上摊开了,忽然对她笑了: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是你安排还是我安排?
那些年木元读三毛的、顾城的、北岛的文字读得如痴如醉,她曾忧心忡忡的看着木元:我真怕有一天你也会走那条路!她抓紧木元的手,冰凉而温柔,直直的看进木元的眼眸深处,一字一句的说:无论如何,千万不要放弃,答应我!在木元答应之后她开心的笑了,絮絮叨叨的说总有一天咱们俩要一起浪迹天涯,撒哈拉,新西兰……
弹指之间三天就过去了,白天木元带着她爬遍了城市周边所有的山,夜晚木元带着她看遍了每一场午夜电影……屏幕上的主人公们或杀伐果决或柔情蜜意,屏幕下她们十指相扣静默无言。
她离开的时候是一个人,一如她一个人来,木元没有去送。坐在最高的山顶上就可以看到这座城市的全貌,包括那闪闪发光的铁轨,飞驰而过的高铁,山顶的木元目送着高铁消失在天边,泪终于落下。身边的石块上依稀残存着她的气息,那温柔的香甜的味道,自此天涯,再无承诺!
手机铃声响起,瞥了一眼,又是陌生来电,怕是工作电话,木元随手按了接听键:“您好!哪位?”
“ 是我!”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
“忘了我吧!以后的路我无法陪你走下去了!”猎猎的山风中,她抱紧了木元,在耳边一字一顿的说着:“无论我在哪里,都只希望你能幸福!”木元闭上了眼睛,深深吸气,至少可以记住她的味道,没有了她,如何能幸福!
“我,回来了,但你在哪?”木元顶住父母的反对来到小镇支教已经三年了,三年来她与所有人都断了联系。“我在……”木元有些艰难的组织着语言,一切太突然了,自己花了八年的时间来努力忘记,可现在瞬间破功。
“木元,我已经到了你上大学的城市,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