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舅,你,你该不是想要那个,那个东西吧?”
我瞪大眼睛盯着老舅问。极度的惊讶让我张大了嘴巴。我甚至忘记了咀嚼含在嘴里的麻辣小龙虾,任凭口水顺着嘴角流下。心里想:难怪他来之前打电话给我,问我外甥媳妇可在家。得知她出差去了他才过来。
老舅的一张老黑脸涨红了,简直比盘中的小龙虾的颜色还要深。
“嗯!”他端着酒杯,用很小的声音说:“买一个。“
“我靠。“我把嘴里的小龙虾吐到一个小碗中,劝道:”很贵的。老舅。“
“我出钱。你嫌什么贵?”老舅本来负罪一般低下的头,这时忽然抬起,接着,他咕咚一声,将端着的一杯酒喝了个底朝天。
他将空杯放在桌子上,拿酒瓶给自己倒酒,手抖的厉害,酒洒了不少。
我急忙接过酒瓶,给他倒满。“要不,我先给你买个飞机杯用吧。”我说。
“什么杯?”老舅一脸茫然,瞪着我问。
“飞机杯。用着一样舒服,能省不少钱的。”我解释着,心里纳闷:老舅连飞机杯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实体娃娃这样的高端货?根据老舅的描述,他要的应该是全硅胶的实体娃娃,动不动都是大几千的那种。
“飞机杯像女人吗?”老舅问。
“肯定不像啦。”
“我不要。”老舅说。他梗着脖子的样子,表明他的牛脾气又上来了。
唉!我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老舅的牛脾气是出了名的,那可真是八条牛都拉不回来。
老舅一辈子没娶老婆,如果四舅妈的话不可信,老舅这辈子也许还没碰过女人。六十多的老男人了,真可怜。
“不要心疼钱。我攒钱也没有用。”老舅说,“过一天少一天了。”
“别说了。老舅。”我忽然感到一阵心痛。“我上网帮你买一个。再贵也买。”
“上什么地方买?”老舅问。
“就是用电脑给你买。”我在餐桌上收拾出一块地点,打开笔记本电脑,上某宝开始搜宝贝。
东西很多,看的我眼花缭乱。老舅却只是默默的坐着。
我笑道:“我说老舅,选老婆这么大的事情,你得自己看看。”
“我不看,是个女人样子就行。”老舅低着头说。
这个小老头,我有时真是搞不懂他。我摇摇头一笑,只好替他做主。
“那行。咱不选少女,咱选个熟女当舅妈。太便宜的不安全,太贵的,太贵的咱也不要。咦,这个不错,日本花姑娘,交给你祸害。来,老舅,看看可满意。”我将笔记本转过去对着老舅,老舅抬头看了一下,就像躲瘟疫,赶紧移开目光,低着头说:“像个女人就行。”
老头子了,还这么害羞。看来真是老处男。
我转过笔记本,选好型号,说:“那我就下订单了。三千一百九,老舅,好大一笔钱哪。”
“啥。怎么那么贵?”老舅急忙抬起头来,嘴有点哆嗦。
“看看。舍不得了吧?”我说。
“没有便宜的吗?”
“有,但我不会买。”这次轮到我发牛脾气了,“你要就要好的,便宜的不安全,对身体不好。”
老舅叹了口气,“三千,我带的钱不够。”他从带来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报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沓钱,都是一百的。“钱下面是一个存折。
“来之前我就取了两千块钱。你这里信用社在哪,我再去取一千。”
“老舅,那一千我给你出。对了,东西寄到哪。你那里物流不方便吧?”
“钱我下次来带给你。啥叫物流?”老舅挠着头皮。
“我是说,东西寄到你家,你收的到吗?”
“千万不要往家寄。”老舅急忙摆手,“丢人,丢人。”他脸上的红色忽然间褪去,露出黑黄的底色,看来是被吓着了。
我笑了,道:“那就寄到我这吧。别怕,这东西商家是要做到保密的。”
“那就好。你也要给我保密,跟谁都不准说。”
“放心吧。你难道还信不过我?”
“小王八蛋,”老舅忽然笑了笑,“信不过你我就不找你了。”
02
老舅吃过饭就走了。我想着留他过几天,等东西寄到,我开车送他回家。他却不肯。“庄稼需要放水,家里小鸡也要喂。”他说。
老舅就是这样。在我记忆中,我小时候他来我家,也必定是不肯住下的,他总是怕给人添麻烦。
那天我刚好有点事情要做,便没有硬留他。等到了晚上,我吃过饭,洗了澡,终于可以躺在沙发里抽支烟的时候,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了。
很后悔没留老舅住下。这时候要是能和他一起喝杯酒,叙叙话该有多好。
我和老舅感情很深,可以说,在一大群亲戚中,我和老舅的感情是最深的。
小时候,我走姥姥家。总是老舅带着我玩。他带我游泳,摘果子,还教会我骑老牛。只要有点钱,他就带着我到村部边的小店去买吃的。而我走的时候,他总会塞给我几张毛票子,全都是皱皱巴巴的,足够我买玻璃球、花片一类的小玩意。
后来,姥姥、姥爷先后去世,几个舅舅也分了家。我去几个舅舅家玩,也必定是住老舅家。那时他已经四十多岁了,人又丑又穷又老实,铁定一辈子娶不到老婆了。但我就爱和他在一起,他可以像一个孩子头带我们玩,不像那几个舅舅有自己的家庭要操心,更不像几个舅妈那样心里只有自己的家。
那时四舅家和老舅住的最近,到了农忙,老舅帮着四舅家干庄稼活,常常累的一身臭汗。可四舅妈还是对着我母亲抱怨,说老舅和王瘸子的老婆有一腿,帮他家干活卖力。那时候我还小,四舅妈说这些话也不避着我。她又对我说,你老舅常给瘸子家的孩子钱,连大团结都给。也不给你。
我那时自然是向着老舅,愤愤地说:“我才不信。”
第二天,母亲责问老舅时,老舅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他像是压抑不住,越哭声音越大,后来竟然变成大哭,母亲慌了,事情便不了了之。许多年过去了,王家一家早已经到城市里定居,真相究竟为何,早已经不重要了。
我这时想起来,很希望那件事是真的。则老舅的余生中,毕竟还有女人的体香可以回忆,不必全靠着实体娃娃来弥补遗憾。
想到了实体娃娃,我心中忽然又冒出那个困惑来:老舅究竟是怎么知道世上有实体娃娃这种东西的?
吃午饭时,这个想法只是在头脑中一闪。现在想起来,老舅的生活是那样封闭,他不知道有飞机杯这种东西,不懂网购,没接触过电脑……
他的生活,除了吃喝拉撒睡,便是和几个闲散的老汉打打麻将,下几盘象棋罢了。据我所知,他那村庄里的老汉,有的年轻时并不老实,也有在外面打过工的,见得世面都比老舅多。也许是有人骗老舅,说那个东西如何如何好。
我最担心的,是有单身的坏老头骗老舅花钱买,然后他也用。那样的话,会传染疾病的。
“一定要提醒老舅。千万不能给别人用。”
老舅没有手机,他家里也没有电话机。我的一个小本子上,倒是记着一个电话号码,是村子里老营长家的,他家距离老舅家不远,可夜已深了,我实在不好意思打电话打扰别人。
我决定明天一早就打电话给老舅。若老舅是受了别人的蛊惑,我也许还能劝劝他,那东西还可以退货。
03
第二天一早,我打电话到老营长家里,接电话的正是老营长。知道我是找老舅后,那边忽然像断线一般,没了声音。
我“喂,喂……”了好几声,老营长的声音才又响起。
“你找他呀。他天天关着门在家,没人能叫开门。“用的是慢条斯理的语气,声音变得冷、硬。
我大感奇怪。“他是不是生病了?”
“他没生病,是见鬼了。”
“啊?!见什么,什么鬼?”
“女鬼。女僵尸。”
我越听越奇,越惊,那边却“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发了一会呆。
老营长是什么意思?
听他的语气,似乎对老舅有点厌恶。可是,这位老爷子平时对老舅挺好的。
对了,老舅的脾气倔,他可能是跟老营长家闹别扭了。这倒也没什么。
但老舅的行为确实反常——怎么会突然要买那个东西?难道真是被鬼迷住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
“女鬼,什么鬼?”
老营长所说的女鬼,八成是个不正经的女人。女僵尸是什么意思呢?
对了,那个女人肯定是搽脂抹粉的,让老营长看着不顺眼,所以把她形容为女鬼。
我越想越觉得有理。可是再接着往深处想,又似乎全然不对。
老舅要是被一个女人勾搭上了,怎么会还要买那个?
难道是那个女人要离开他了。老舅尝到女人滋味后,守不住,所以买一个娃娃代替。
也许,是那个女人叫他买一个来代替自己。这也正好解释了不了解飞机杯的老舅,为什么知道世上有实体娃娃出售。
可是,有那个女人能看上他呢?要是有老女人勾搭老舅,也必定是看上了老舅的钱,可老舅手里的钱并没有被人骗去。
我胡思乱想了一气,越想心越乱。
老营长家的电话,几乎是我联系老舅的唯一方式。三舅,四舅他们早已经跟着儿女到外地去了。如果我打电话到村支部去,我该怎么问?我能说些什么?
而老营长那里,我实在不好再打电话过去。
我很想立即开车到老舅家去看看,可我手头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老舅的身体看起来很好,应该没什么。”我劝慰自己,决定还是等东西寄到,然后带着东西立即到老舅家去。
04
我办好了手头的事情,又给老舅买了一个老年机。
这一日天气闷热,中午下起了大雨。下午雨停了,天依然阴的厉害。傍晚,呆在屋子里已经需要点灯的时候,我给老舅买的东西终于寄到了。
我知道这东西是需要需要清洗,需要用心去护理、保养的,用起来很麻烦。跟来的还有润滑用的东西,老舅是西瓜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肯定看不懂说明书。若是不能很好的护理,用起来会得病的。为了能够教老舅,我只好拆开包装,先认真看看说明书。心里一面嘀咕:唉!老舅单身一辈子,邋遢惯了,真不知道他会不会清洗娃娃。
我看了看实体娃娃,不得不说,她是真心妖艳。可细细看去,又觉得妖异。她在卧室昏暗的灯光下静静地躺着,还真像是一具女僵尸。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平时听着很熟悉的旋律,竟然把我吓了一哆嗦。
是一个陌生号码,接通电话后,那边响起的竟然是老舅的声音。
“哇。老舅,吓死我了。”我大喘着气说,“正要打电话给你。东西寄到了,我明天一早就给你送去。”
“你现在就过来,乘着天黑,不会被人看见。”老舅做贼似的,用压低到刚好能听见的音量说。
“饶了我吧。天黑了好怕人的。再说有外包装,谁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小王八羔子。你就现在来,到我这吃完饭。我杀只鸡等着你。”
老舅又钻牛角尖了。我只好听他的。再说,老舅所交往的几个老汉都皮厚,他们若是见了这一个大包装盒,定要打开看看,老舅就惨了。
“好吧。老舅,炒鸡蛋就行了。你烧的鸡不好吃。”
老舅又骂了一声“小王八羔子”,立即挂了电话。
05
车出了市区,天便黑了下来。有一阵一阵的雨点落下。
我选了一天抄近的乡村路。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将车开到了老舅家的村庄外。
这是一个四面被沟、塘、稻田环绕的小村庄,进入村庄的土路只有一车宽,而且已经变得很泥泞。我将车停在村庄外,提着东西下了车。东西虽然大,却不是太重。
进了庄,走了几十步路,我望着四周错落的老宅子,一株株黑黢黢的大叔,才发现自己竟然迷路了。
无奈,只好走到一家门前,打算敲门问路。
这时院子里有狗狂吠了起来。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女人,大约四十多岁,手扶着门框问:“你找谁?”
我赔着笑问路,说出了老舅的名字。那女人听了之后,立即变了脸色。
“不认识。”她猛然关上了门。
我大感惊讶。这个村庄里总共不过十几户人家,她断乎不会不认识老舅的。看她脸色,对老舅是极为厌恶。莫非老舅真和某个女人勾搭上了?
切!就算如此,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最美还是夕阳红,老汉也需要找性福,犯的着惹来这么多鄙视吗?
我愤愤不平的离开,回忆着老舅家的方位。只听身后那家的门又打开了,一个人带着一条狗,打折手电筒走了过来。
来的是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汉。他走进后,看了看我背着的大包装盒,又看了看我,问:“你是小表叔?”
我微笑着点点头。我在这里按辈分算是高的,有许多大我二三十岁的表侄。只是多年不来,看着都面生,且叫不出名字来。
“来看你老舅?”他又问。
“对。看看他。”
“你看看他也好。”他叹口气说,“走,我给你带路。”
“老舅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我问。
“没有吧。”他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接着又说:“就算得病,也是他自己作死。唉!糊涂,把脏东西往家里带。”
脏东西是什么东西?是指那个女人吗?
哎呀!老舅该不是捡到一个别人扔掉的实体娃娃吧?我这时头脑转的飞快。
他要是这几天都在家里用那个,不得病才怪。难怪刚才那个女人提到老舅时,就像是提到了大色魔。
我加快脚步,慌慌张张地走,几乎被地下的树枝绊倒。
“慢点走,看着点。”老汉加快脚步跟着我。
我们高一脚,低一脚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大水沟前。对着打谷场,有两家破破烂烂的砖瓦院子。
“到了。”他扬了扬手电筒,指着一个院子对我说,转身回去了。
06
昏黄的灯光,蒙尘的破桌椅。
老舅的家,多年不变。
院门其实是虚掩的,只是在我进来后,老舅才赶紧关上了门。
关门之前,他还快速的向外面四处看了看。
饭桌上摆放着炒鸡蛋、凉拌菜瓜。我坐下来给自己倒水喝。
“就是它?”老舅看着我放在地下的大包装盒,问。
“就是她。走,让舅妈先上床。”我笑着起身,带着东西走进老舅睡觉的房间,把她给抱出来,放在老舅的床上。
“你来的时候,没有遇见人吧?”
“没、没”我怕老舅知道我找人带路,心里会有疙瘩,便撒了个谎。
我看了看实体娃娃,真是体态玲珑,凸凹有致,不得不说,她是极为诱人的。再看看老舅,却看不出他有一丝心动。“真是个木头人。”我在心中感慨。
“怎么样?舅妈漂不漂亮?”
我想逗逗老舅。“来,摸摸,感觉一下。”
见老舅不动,我拿起他的手,放在了娃娃的小腹部。老舅却像是被蝎子的毒钩给扎了一下,急忙把手给抽回去了。
他只是盯着她,道:“像。真像。”
“像谁?”我问。“老舅,你该不是和哪个女人好上了?”一面心中感到诧异:就算有女人和老舅好上了,那女人也绝不会像这个娃娃一般。
“哪有女人看得上我呀。”老舅长叹了一口粗气,走回了堂屋。
“吃饭。“他给我盛饭,满满的一大碗放在桌子上。
我感到心里有许多迷没有解开,一面扒着饭,一面心中忍不住乱想。
刚才给我带路的那个人,他所说的脏东西究竟是什么?
对了。老舅他究竟有没有捡一个旧的实体娃娃用。这可得弄清楚。如果老舅真的做了糊涂事情,我还得带他到医院去好好检查一番。
可是,我怎么好开口。老舅又怎么会承认。我又怎么能忍心硬要去撕开老舅的脸面?
吃过饭,我装作帮老舅打扫卫生,到处搜查一番,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天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吧。”老舅开始催我。
“啊!夜路难开呀,老舅。”我自然是不肯放弃我的搜查工作。“再说有可能下大雨。我明天再走吧。”
“你就现在走。等闲了再来玩。”
老舅将一篮子鸡蛋,一个蛇皮袋拿到我门前。蛇皮袋上剪了两个洞,有两只公鸡从里面露出头来。
“鸡我没炒。给你抓了两只,你带回去自己烧。”
我转动心思。就算老舅真捡到过一个旧的实体娃娃,现在他有可能已经把它给扔掉了。等那天闲了,我带他去医院好好体检一番,悄悄安排点特别项目就是。
“那,我就不耽误你跟舅妈亲热了。”打定了主意之后,我也不再坚持。
“小王八羔子。”老舅笑骂了一声。
我拿出给老舅买的老年机,送给老舅,又教会他简单的使用之后。便拿起老舅送我的东西离开。
07
冷冷的雨又落下,在车灯的照耀下,雨幕幻化做迷雾。
我慢慢地开着车,心中自然是不能平静。
我竟然忘记了告诉老舅该如何清洗娃娃,在使用中该怎样注意卫生。我还忘记了交代老舅千万不要把娃娃借给别人用。对了,添加润滑液的事情,我也忘记告诉了。
都怪老舅,急着把我赶出门。就算是正经八百赶着要洞房的新郎,也不能赶客人呀。
我心里埋怨着,急忙拨通老舅的手机,却久久无人接听。
难道老舅迫不及待,已经在啪啪啪了。这么大年纪了,但愿他不要太折腾。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手机仍在副驾的皮椅上,伸手去拿烟,才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又开了一段路,路边有一家商店,大开着门,露出灯光来。我将车靠边停下,走进去买烟。
“哇。老表。稀客,稀客。”店里的一个男子站起身来,和我打招呼。
我一看,原来是徐亮。我小时候,他家就住在老舅家后边。那时候,除了三舅、四舅家的两个表弟,他便是我最好的玩伴,他的父亲是生产队长。后来他父亲当上了村长,便搬走了。他上县城读初中时,我们还在一起玩过。
徐亮极为热情,一面和我叙旧,一面翻箱倒柜,拿出珍藏着的一袋白茶,烧水泡茶。我也想和他叙叙,便坐了下来。我们一面抽烟喝茶,一面叙话,我才得知徐亮的父亲已经当上了支书,而他自己也考上了协警,就在这个镇上的派出所工作。
“庄子里前不久出了个大笑话,你知不知道?”
在得知我刚从老舅家离开后,徐亮笑着问。
“什么笑话?”我问。
“半个月前吧,”徐亮回忆道,“老营长报案,说是他们家后面的树林里发现了女尸。人命的案子,这还聊得。我们所里立即派人来查,还带着村里的几个干部。结果看到之后,才知道是虚惊一场。我们当是就撤案了。你猜猜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立即猜到,原来真有一个旧的实体娃娃在村庄出现。
老舅肯定把那个旧的带回家了,而且被别人发现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我苦笑着,咬着嘴唇摇摇头。
“就知道你猜不出来。”徐亮对我摇头的动作做出误解,接着说:“那根本不是什么女尸,那是他妈的实体娃娃,洋玩意,村子里那些老头老奶奶的,怎么能知道那玩意。”
“老营长发现的吗?”
“听说是几个小孩子发现的,都被吓哭了。”
“你们当时就走了,也没有把那东西带走处理掉?”我皱着眉头问,心中对他们的做法感到十分不满。
“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脸上现出一丝愧疚。“当时围了好多人,七嘴八舌的胡扯,我们为了稳定人心,给他们做了一下讲解,算是科普一下。“
“我老舅可在那里?“我忍不住问。
“一个庄子的人都在那吧。说不定还有附近别的庄子上的人。“
徐亮给我倒上茶,又说:“我们没经验。当时就把它当成废品一件。本来以为是天大的案子,搞得人人紧张。等发现没事,心里一轻松,就把什么都忘了。后来我们才想,应该把那东西带走处理掉,留在那里毕竟影响不好。那想到第二天等我们再去,那东西就不见了。“
“怎么会?”我明知故问,“那玩意风吹不走,水漂不起的。”
徐亮咧嘴一笑:“简单调查了一下。可能是被那个老汉捡回去用了。反正也算不上是什么案子。”
竟然一点也不担心老乡,那可是会得病的。我有些不满地盯着徐亮。
“对了,我指的不是老叔啊。“见我看着他,徐亮自作聪明的又补上一句。他所说的老叔,指的便是我老舅。
“没事。“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心里决定:一定要赶紧抽时间带老舅去体检。那个旧的如果还没有扔掉,得想办法妥善处理,不能再乱扔了。
我心中乱成一团麻线,陪着徐亮又说了一会话,就赶紧走了。
08
回到家后,我久久不能入睡。第二天很晚才起来。
就在我坐在饭桌前,刚喝下一口牛奶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徐亮打来的。
这小子,这么早有什么事情。我懒洋洋的接听。
“老表,你快点来我们所里一趟。老叔被带到所里来了。”
我大感意外,忙问:“出什么事了?”
“跟昨天晚上讲的事情有关系。”接着,他压低了声音说:“不方便在电话里多说,你过来就知道了。”
我手忙脚乱地换好衣服,拿车钥匙,冲下楼去。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我便将车开到了徐亮他们的派出所。
一个警察把我带进一个大房间里。里面有几名警察,老舅靠着墙蹲在地上,将头埋在两个膝盖间。惹我注意的是,那个实体娃娃,她竟然躺在这里的大长椅上,身上有许多泥污。
我正目瞪口呆的当儿,一个警察走过来问我的姓名。
接着,他指了指娃娃。“是你买的?”
“对,我买来送我老舅。犯法吗?”我问。
我以为有那个老汉进了老舅的房间,发现了实体娃娃,便举报了。
怎么能为这个就把老舅抓起来?
我心中有气,语气自然也有点激动。
这时徐亮跑了过来,说:“老表,老表,别激动,听我解释。”
他拉我坐下来,又递给我一根烟,这才开始给我讲述。
原来,是邻村里有一个姓王的老汉,头天在老舅那个村庄便的水沟里下了黄鳝笼子。这天一大早,他怕别人把笼子里的黄鳝掏走了,天刚有点亮他就去找黄鳝笼子,收黄鳝。等他顺着水沟,到了距离涵洞不远的地方,却在一处芦苇间发现了实体娃娃。他也误认为是女尸,吓坏了,惊叫起来,又惊动了村庄的人。庄子里的人见接连两次出现这个东西,也都受了惊吓,就又报了案。
听了徐亮的叙述,我心中更感惊异。
刚才那个警察,我此时已经知道他是这里的所长,姓吴。他坐在我的对面,对我点点头,说:“事情就是这样。我们接到了报案,到现场看了,也感到奇怪。昨天刚下过点雨,我们根据脚印,很快就找到了老徐(指的是我老舅)家。通过搜查,我们发现了这东西的包装盒。这件事情造成的影响非常不好,我们只想搞清楚老许为什么要扔这个东西,他却一句话都不肯讲。”
徐亮接着说:“有人说你见到你昨晚上背着个大盒子,到老叔家。我猜东西是你买来孝敬老叔的。他又不肯说话。只好把你找来,劝劝他,把事情讲清楚。”
真是荒唐极了!
在听了他们的讲述之后,我心中对老舅的那份怜爱,忽然间全部化作了愤怒。
“老舅,三千多元的东西,你半年的收入啊。你要买,我就给你买了。这回你又把它给扔了。这都是为什么啊?”我对着他喊。
“你们都不要说了。”老舅的声音有点呜咽,”抓我,让我蹲监狱,都随便你们。“
吴所长摇了摇头。他身边一个警员说:“他恐怕有点心里变态。”
“你说什么?”我瞪了那个警员一眼。
他指了指娃娃,“封条都在。他买了不用,就为了扔,不是变态是什么?”接着,他又自作聪明地说:“我看,上次那个东西,也是他扔的。”
我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徐亮急忙拉住我,道:“消消气。消消气。”
场面正有点混乱之际,外面有人进来。是一个老汉,刚一进门,他手里抱着的东西,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竟然又是一个实体娃娃,和我为老舅买的尺寸差不多,只是它实在太破旧了——虽然它被用心清洗过。
那人眼光躲躲闪闪的,低着头走进来站着。我看了看他,见他有点秃脑门,年龄大概六十多岁,和老舅差不多大的人。
我感到那人有点面熟,应该也是庄子里的人吧,我一时想不出他究竟是谁来。却听徐亮惊问道:“老刘,你来干什么?”又说:“这不是上次在你们那发现的那个东西吗?你怎么抱着它?”
“听说有这个东西犯法。我来自首,自首。”老刘低着头说。惹得大家互相看看,都笑了。
吴所长急忙叫大家严肃点,叫老刘不要紧张,如实交代问题。老刘满面羞愧,低着头开始讲事情的始末。
“我日你祖宗。”在听完老刘的叙述后,本来瘫软在地上老舅,突然爆发,站起来揪住了老刘,“你把这东西带回家去了,害的别人都戳我脊梁骨,叫我丢人……”
见老舅要打人,我们急忙把他拉开。吴所长叫大家都坐着,老舅也肯打开话匣子了,我终于搞清楚了一切。
原来,那个旧的实体娃娃莫名奇妙地出现之后,老刘也去看了,他在大城市打过工,见过些世面,所以对它有点模糊的了解。在听了到场的干部的“科普”之后,他就动了心,半夜里偷偷把它带回了家,洗干净了使用。他是婚后不到两年,老婆就带着孩子跑了的,说起来和我老舅都差不多。
岂料在实体娃娃失踪之后,村庄里的人都说是老舅干的事情。老舅见左邻右舍都笑话他,妇女们更像是躲瘟疫一样躲着他,心里觉得委屈、难受。他天天不敢出门。他平时爱打麻将,那是他一生唯一的一点乐趣。可是在这些日子,就连打几场小麻将都成了奢望。
夜里,他也曾经偷偷出去寻找,看看那东西是不是被哪位顽童带到别的地点了,或者被雨后暴涨的沟水冲到了下游处。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在家里痛苦了几天之后,他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可以买一个实体娃娃,把它偷偷放在水沟的下游处。他以为这样以来,在别人发现了它之后,就会认为它就是原来的那个,而且它是被一场雨水给冲跑的。如此,他自然便洗脱了嫌疑,可以像从前那样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了。
他自然不知道该从何处买,也不敢向别人打听的。就连找我,他也是纠结了几天之后,才鼓足了勇气的。
知道了这些事情后,别人都笑了起来,我却感到哭笑不得。
我也忍不住想笑,但我的鼻子却是酸酸的。
我这个傻舅舅呀!他竟然以为天下的实体娃娃都是一个模样的,他竟然以为别人会分辨不出新旧不同的两个实体娃娃,他竟然想出这样一个愚蠢的法子来洗脱他的冤屈。
尾声
吴所长叫徐亮和另外一个同志把我们送了回去。“要消除影响,要给老徐恢复名誉。老刘的隐私也要得到保护。”他对徐亮他们交代。
老刘听了他们的劝,后来去医院里做了一番体检,听徐亮说,所幸没事。
买的那个实体娃娃,我自然是给带了回来。我叫老舅留下她,用着不丢人的。老舅自然是不愿意。
“那就先放在你这吧。”我对老舅说,“等以后有机会,我会把它捐献给需要的人。”
几个月过去了。一天,我打电话给老舅。
“老舅呀,告诉你一件好事,那个东西不用放在你那了。”我故意逗老舅,“我联系上了,明天我去把它拿走,捐献给别人。”
“你个鬼东西。”老舅嘿嘿笑着,“小王八羔子。”
他的声音中竟然透出一种鲜亮的活力来,那是以前我从未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