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慕宸海
我站在零下六度的寒风中，目送着她的身影渐渐模糊在教学楼昏暗的灯光中。我搓着冰凉的手，发现被冻僵的双脚迈起步来都有些困难了。微风已停，但刺骨的寒依旧透过厚厚的衣衫侵袭进人的身体。
我一路小跑回宿舍，冷风在耳边呼呼刮过，我笑着对自己说：因为有你，这个冬天不会冷。
01
恍惚间，昨天还是盛夏，一下子就到了隆冬，我还清楚地记得夏日里她的模样。
“I am sorry,but . . . ”同伴窘迫地低下头，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也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尴尬地笑了笑，我们面面相觑。
“他问你，今天晚上的活动为什么忽然取消了？”我抬起头，前面的女生冲我们一笑，与那个美国人谈了起来。
我瞪着眼，她流利的口语和自信的笑容吸引着我的目光，只见那外国人频频点头，脸上的疑惑早已被笑容所取代。
“他来自美国南部，口音可能有点重。”她说完，朝我们莞尔一笑，转身追上前面的队伍。
“她，她是谁啊？”我盯着她的背影愣了半天，问同伴道。
“她是一队的辅导员助理，好像比我们高一届吧，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哎，都走远了，还在看？”同伴用胳膊捅了我一下。
“哦，今天的夕阳可真美。”我朝他笑了笑，转身去追已经走远的队伍，同伴一脸错愕，半天才跟上来。
这是我们学校举办的暑期夏令营活动，作为辅导员助理，我们的工作就是带着这群由中美两国孩子组成的队伍，去探寻北京城里的中国传统文化。每个小队都是独立的，活动虽有半个月之久，但每次见到她，都只是匆匆而过，她对我来说，始终可望不可即。
也说不清是为什么，那一面之缘后，我总想再见到她，每次擦肩而过，我都会驻足很久，等她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才匆匆离开。
那时，她还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这个夏天很热，酷暑固然难熬，可更难熬的，是思念一个根本不熟识的人。蝉声和蛙鸣夹杂着莫名的愁绪渐渐远去，我再一次在校园里见到了她。
02
金色的秋天，阳光是金色的，树叶是金色的，图书馆里的你，也是带着光芒的。
和她坐在同一排已经一个月了，或许是每天都见面的缘故，如今见了，常常互相点头微笑，虽没说过几次话，但她的浅笑和眼里的柔波告诉我，我们的距离已不再那么遥远。
我一向很少去图书馆五楼，那天起得有些晚，别的楼层都没了座位，只好爬上五楼去找空位。穿过一排排书架，映入眼帘的身影使我停住了脚步，是她。
清晨的阳光正透过窗子投在她身上，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她把头撑在桌子上，对着窗外树上那几只跳来跳去的小鸟张望着。
我环顾四周，找了一处位置坐下，在书包里掏来掏去，一时竟想不起今天早上要做的作业是什么。
那天的天空特别蓝，她时不时会张望窗外，笔拿在手里转来转去，漫不经心。她一定不知道，她在眺望外面的风景，看风景的人在身后看她，秋色装饰了她的窗子，她装饰了身后那个人的梦。
那个早上，我胡乱翻着书本，心不在焉，楼下聒噪的喧闹声扰乱了原有的宁静，我放下笔，才发现不远处的她已经不见了。
转眼就到中午了。我从她的桌旁经过，刻意停留了几秒，躺在桌子上的考研政治红宝书封面上用清秀的楷体写着她的名字：董璇。
我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跑下楼去，路旁的那一丛月季开得正艳。
那个下午，原本说好了要和朋友一起去看球赛的，可此时，我只想再回到图书馆去，就算只是坐在那里，我都会觉得很心安。
这一坐，就是好几个月。
我每天都会早早起床，坐在五楼的那一角，等待她的出现。她在熹微的晨光中款款走来，然后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坐下，静静地翻动着书本，一脸投入。
渐渐成了习惯，只要没课，我就会坐在图书馆，或是读一本书，或是翻翻今天老师的讲义，依旧是一个人，可我总觉得每天的时光过得好快，想留也留不住。
03
考研的日子更近了，每天图书馆的大门还没有开，早已有人等候在了门外。我起得比以前更加早了，只为了能在五楼抢到一个座位，然后可以远远地看到她。
这天是周六，我早早找到座位，在人群中张望着，她的身影久久还未出现。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我猛然抬头，惊愕地发现一直在等待的人居然就在我的身后。
我点点头，想说什么，一时却又说不出来。
“昨天睡得有点晚，今天没能按时起来。”她朝我笑了笑，在我身旁坐下。
我连连点头，惊愕于她竟然知道我想要问她的问题。
那是第一次和她靠得那样近，她不停地刷着考研试题，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我随意翻着手头的书本，心却总难以平静下来。
不知从何时起，我也加入了考研大军的队伍，每天顶着冷风在门外等着图书馆的开放，匆匆吃过饭后又坐到书桌前，窗外的喧嚣与我无关，但要让自己沉浸于书本之中，又做不到。
我还没到考研的时候，但为了你，我情愿多体验一遍这样的历程。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你，如果是去见你，我会用跑的。
“刚才经过奶茶店，顺便为你买了一杯。”我提着奶茶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初冬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啊？”她抬头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资料。
“哦，起晚了。”我尴尬地咧了咧嘴。她抱着温热的奶茶，脸上的愁容渐渐舒展。
校门口那家奶茶店生意很火，每次去了总要排长长的队，今天早上的人尤其多，我在冷风中等了足足半个多小时，因为她说，她最近忙得连出去买奶茶的时间都没有了。
图书馆里的座位越来越紧张，我们开始主动为对方留下一个位置，我们知道，旁边的那个位置是属于对方的。
“昨天，一个舍友通过了中国银行的面试，我本该为她高兴的，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我忽然觉得好累，她们都开始创造社会财富了，而我还偏安在书斋里，一事无成，我感觉自己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好无助。这几天做习题，正确率越来越低，原来满满的信心似乎在一瞬间就消失殆尽了。”她低下头，咬着笔杆。
为了不妨碍别人，我们虽是并肩坐着，却只能用微信交流。
我看看手机，又看看她，她的脸上又显现出了忧愁。
“每一年，考研现场都会有一半的人缺席，考研的确是一个艰辛的过程，这不仅仅是一次知识的较量,更是一场自己战胜自己的心理历程。不必去在意别人，只要牢记住自己当初考研的初心，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从何时起，我竟也学会讲道理了。
她看了我的话，若有所思，半天，捂着嘴笑了起来：“你看得倒还真是透彻，这些话竟和我妈昨天在电话里说给我的有几分相像。你想报考的是哪个学校啊？”
“我，我要考研，估计得到明年了。”她眼神里的疑惑使我又添上了句：“我还在大三。”
她对着我愣了半天，笑了笑：“大三的都这么拼了，何况我这迫在眉睫的呢。”
她又将头埋在了资料堆里，阳光照在她微红的脸颊上，她的笑容很灿烂。
回头看考研,似一场宠辱不惊的梦，我会陪着你，直到梦醒的那一刻。
我也翻起了案头的书本，两人的翻书声交织在一起，竟是那样和谐。
04
最近几天，北京气温骤降，转眼间便到了滴水成冰的境地。
前几天的一个傍晚，我们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去操场西边的小花园里漫步，顺便透透气，已经好久没有出来走走了。
“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家乡，每到冬天，一家人围在火炉边，奶奶总会在炉子上烤几个红薯，温暖的小屋加上久久弥漫的烤红薯的香气，驱走了整个童年的寒冷。”她说着，满是思慕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想起学校后街街角的那个小摊，那里的烤红薯真是香气四溢，这些天忙于陪她考研，好多日子都没去过那里了。
第二天一早，我匆匆赶往街角，摊主还没有来，我裹着衣服在一旁等待着，跺着快要僵住的双脚，觉得寒风中的自己好傻，为了买个烤红薯，居然会在天寒地冻中等这么久。
在她面前，我永远蠢得无药可救。我只是想帮她找回童年的那点记忆，那短短的记忆里满是暖暖的温情。
我把两个滚烫的烤红薯放在她面前时，她眼里跳动着喜悦，只是用手捧着，傻傻地笑着。
“你就这样拿着，不烫吗？”我笑着接过她手中的红薯，放在桌上。她的手被烫得通红，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
“看你，手都冻得发紫了，为了买两个烤红薯，何必呢？”她转过头，轻声低语。我这才记起被冻得连地瓜都抓不住的手，心里掠过一丝暖意。
在这个凄寒的冬日里，一个人是孤单，两个人是温暖。
考研的日子渐渐逼近，每天抢座位，刷题，有时候匆忙得连刺骨的寒风都感觉不到了。郁闷和焦虑明显地写在她的脸上，我为她着急，却恨自己不能分担她的忧愁。
“听说后街新开了家火锅店，味道还不错，不如我们今晚去尝尝吧。”我趁她从题海中抬起头的间隙对她说。
“好啊，好久都没有出去吃过饭了。”她犹豫片刻，点头答应。
真希望这一顿火锅，可以使她暂时忘掉心中的烦恼，哪怕只是一会儿也好。
太阳落山后，愈加的冷了，我们走在街头，只想快点钻进有暖气的房子里。
她裹着厚厚的外套，长长的围巾在风中飘着，鼻尖和脸颊红扑扑的，缩在厚厚的围巾里，看起来又可爱又可笑。
连日学校食堂的饭菜早就使人厌烦了，我们不断地往火锅里扔菜，嬉笑声响成一片，引来邻桌顾客的频频回头。这一刻，没有考试，没有迷茫，我们只想好好吃个饭，世间万物，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
今晚的月亮很亮，清冷的月光使整个大地更显冷清。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几条狗不惧严寒，仍在街头跑来跑去。
“这个冬天可真冷啊。”她回过头，扯着围巾的一角。
“这个冬天是有点冷，不如，不如我们一起过吧。”我握起她冻得通红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哈着气。
“我……”她低下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
“与子执手,这个冬天不会冷。”我不安地看着她，她抬起头，冲着我微笑。
我笑着揉揉她的脑袋，把她抱进怀里：“不管是考研还是严寒，我们都一起度过。”
“有你在，这两样东西自然都不值得一提。你知道这个冬天最令我踏实的三件事是什么吗？”她仰起头看着我。
我摇头，她认真的模样真是可爱。
“把秋裤扎进袜子里，把秋衣扎进秋裤里，把自己扎进你怀里。”
我笑得前仰后合，亲吻着她额头，拉着她一起走在晦暗的路灯下，感受着这寒冬的温暖。
“等你考完研，这个冬天也就快结束了吧。”
“我们一起熬过冬天，就是春天了。”她把手插在我的口袋里，我用大衣把她裹在怀里，她的脸贴在我的胸前，我似乎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我等你，从夏天到秋天再到冬天。任他天寒地冻、凛冽朔风，听你说一句：我喜欢你，全世界的冰雪都会融化。
有你在，这个冬天不会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