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露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陌生又不可思议的梦,梦里,他看着没有尽头的金色宫殿,四周站满了看不清面容的高大身影,脚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目光所及,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孤独,伤心,无奈,愤恨,种种情绪,缭绕心头。
随后伴随着水流声缓缓传来,一切都化为乌有,只留下漫天星辰和死一般的寂静。
“公子,你醒啦?”
林雨露背后一身冷汗的从床上惊醒,他转头看去,却发现一个神情冷艳的曼妙少女,手中托着个木盘对他施礼。
他捂着额头,有些疑惑道:“怎么是你?”
少女眼神有些莫名,俏声回道:“你不知道?”
林雨露摇了摇头,支撑起半边身子,
少女走近了些,将盘子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嘟着嘴抱怨道:“公子你可真能睡,不吃不喝也能睡个五天五夜,若不是见你还有呼吸,真觉得你就这般睡死过去了,吓得我寸步不敢离开,生怕你这出了事,奴婢要担那天大责任,就算不被抽筋剥皮,也要受那炼神摧魂之苦,诶,奴婢命苦,自小便是一个人在山里长大,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挨了雷劈不说,还稀里糊涂被一群人追杀至此地,最后为了救你,差点把所有修为都赔了进去,公子,你可别嫌我烦,我这许多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成天儿自己对着空气发呆,好不容易你醒了,就让我多说会话......”
林雨露却极其有耐心,不时的还点了点头,听她不说话了,便朝她看去,见她睁着一对水瞳眸子碧幽幽的煞是好看,像是自己在凤鸾山里看见的那一汪清泉,清凉而又喜意。
少女歪了歪头,轻声道:“公子你看什么呢?”
林雨露小脸一红,连忙别过头,按捺住心上的一丝悸动,咳嗽道:“没事,没事。”
少女“哦”了一声,簇了簇芊芊细眉道:“公子,差点忘了,那位大人说你要是醒了,便去山神庙找他,他在哪里等你。”
林雨露白了白眼,反问道:“什么那位大人?我都听不明白。”
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道:“你是说黄爷爷?”
少女像是极其忌惮,甚至觉得说出那个名字就是冒犯,连忙点头,捂着小嘴不敢说话。
林雨露摸了摸头,憨笑道:“黄爷爷平时挺好相处的啊,除了喜欢到处和人做生意 外,也没啥感觉到吓人的,你怎么这么怕他啊?”
少女眼神复杂,轻咬红唇,小声道:“对于你们,也许不知道那位大人代表了什么,可是对于我们这些蛟龙精属,自然是比天威还要可怕的存在,万万招惹不起的,若不是真的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我是绝对不可能来此地的,其实就算我一直自己待着,化形之后,也要受之诰命的,如若不从,神魂俱灭,万雷诛之。”
林雨露低下头叹了口气,自语道:“本以为小时候看见的东西都是梦里的假象,这个世界本就不存在这些传说中神鬼妖魔,现在几番遭遇后,倒是不信也没办法。”
他自嘲道:“这不,现在被你这条我都数不清多长的大蛇叫着公子,我也没那么奇怪了,你就算告诉我,黄爷爷是天上神仙,恐怕我也见怪不怪了,以前小时候胆小,一个人天黑了都不敢睡觉,后来进山采药习惯了 ,随着自己越来越大,便有些看淡了生死,小时候,饿着肚子的时候,想着有一碗饭吃,就是天大的福气,可是,所有人见着我就像是瘟神,躲都来不及,恨不得我就死在那个冬天,可是,我就不懂了,我又没有偷没有抢,为什么所有人都厌恶我呢?后来,唯一给我一口饭吃的那个婶婶告诉我,其实他们并不是和我有多大的仇,只是若是帮我了这个麻烦,或是为了我一口饭吃,也许以后,每天都要去施舍与我,这就是一种因果,如果哪天他们不给我饭吃了,也许我会恨上他们,谁也不想平白无故给自己多个仇人,成天惦记着,所以,我越来越大后,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凡事都要去靠自己,别人的一点恩惠都要一直记住,用尽全力去回报,天底下本来就没有谁是应该帮你的,不是么?”
少女干笑了几声,感叹道:“公子,你也挺惨的哈,看来奴婢和你真的是缘分,不惨不进一家门嘛。”
林雨露掀开被子,重新穿上了自己那件已经洗了发白的粗布衣,随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喝了半口,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你也别叫我公子了,听得怪别扭的,我叫林雨露,小名小狗子,他们都叫习惯了,你要是觉得行的话,也这么叫,没关系。”
少女捂着嘴,笑的双眼眯成月牙状,娇躯轻颤,她小手连忙挥道:“奴婢可不敢,以后你就叫我小柔吧,奴婢的本命名字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公子哪天真的跻身修仙界,境界突破至金丹境后,自然会知晓这一切。”
林雨露收拾好后,从怀里摸出来那个小瓷瓶,询问道:“这个东西我还要留着吗?”
小柔颔首道:“目前还未曾真正达成契约条件之前,需要一直带在身上,若是遭遇不测,奴婢会及时赶到,护公子周全。”
随后,她小手灵活的为林雨露整理下仪容和乱发,顺便随后挽了个发髻,从自己头上将那根银白发簪拔下,轻轻插在少年头上。
小柔轻声道:“公子快去吧,奴婢等你回来。”
林雨露抓了抓头,有些不适应,却也没有去多说什么其他话,转身前,多看了少女一眼,好似有些不舍。
头一次,有一个人愿意听自己诉说一些过往,虽然才见过几次面,虽然人妖殊途,但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盘旋心头之上。
后山一座破败的山神庙里,四处布满了蜘蛛网和厚厚的灰尘,断垣残壁,龟裂爬满了地面,几座神像被推倒在地面上,或者缺胳膊少腿,没有一个完整的。
居中一个脸被平故削去半截的巍峨神像手持大戟,端坐于堂,身前摆放着些只剩余烬的干蜡,和一个破败的断腿香炉,中间倒插着三根刚刚点燃的细香,袅袅升烟。
老人脸色掩盖在阴暗中,佝偻的身躯好似和这些断裂的神像同化,他一双浊眼从混沌中看着,随后盯着那破旧香炉,笑道:“出来吧,既然醒了,就别装傻了。”
乱糟糟的香炉里先是冒出来一个小巧头颅,随后两只小手扒拉着周围的香灰,跳了出来。
老人挥了挥衣袖,香火小人凭空消失,出现在了老人的肩膀上,他提着腿,嘴里叽叽喳喳的在老人耳边诉说着什么。
听了半晌,老人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不就是图个名份么?好,我给你,但是你要去帮我做一件事,吸收了此地仅剩的残余气数,你能醒来过我很诧异,只是如今不同往日,无法有更多的香火供你吸食,我们这些残余的神道刑徒,能够继续苟延残喘的活着,已经是天大的荣幸,如今这座天下的三个管事的,是不可能让我光明正大的去做一些手脚的,虽然有一些承诺和誓言,可我这位天底下最大的罪人,是无论如何也让他门相信不了的,坐镇此地的一位圣人乃是一位千万年不出世的奇才,即便是万年前,也是能成为一名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更何况如今还是这片天地,我与他做一桩买卖,你就来当那个媒介吧,知所不言便可,好了,我要等的人来了,你先到到我为你安排的神位中吧。”
随后香火小人从老人肩头跳下,化为一道灰色光芒一闪而过,消失在了老人宽带的衣袖中。
老人回过身去,看着走进庙里的少年,点头道:“来啦。”
林雨露见老人说话,连忙低头回道:“黄爷爷,你叫我来这里有事么?”
老人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四周的香烛,四周便光亮了起来。
他缓缓诉说道:“孩子,说你命比纸薄,福弱灾多那是夸你,可是你的命格就连老夫也是模糊的看不清虚实,天道之下,自然会有漏网之鱼,我不知你前世或者曾经是谁,既然是连我也看无法看得清,便是一个大变数,我有一老友,画地为牢千年,只是他封闭了自身一切,一直陷入沉睡之中,每隔百年会醒来一次,只是他不愿意见我,我便无法进入那处空间,千年间,我寻找了无数个孩子,有的天生吉相,有的资质无双,有的福运涛天,有的承载大道于身,却无一未曾成功,这处空间如今已经是崩溃的边缘,千年的天道气数反扑之下,小镇里所有的人都要死,谁又无法挽回这个结果,除非有一位修为通天的人界教主愿意以自身修为和命数承担下一切因果大道,最终生死道消,连轮回都没有资格,毕竟这天道之下,岂有完卵?”
老者有些惆怅,苦笑道:“莫要说我无情,这处洞天自从我来之前,便已经气数将尽,除去孕育出了许多修道资质极佳的大才,更是因为它拘押了无数神道气运的牢笼,曾经陨落的诸多神衹都会以完全的姿态转世重修,我所守护的地方,乃是天地间最大的两座飞升台之一,是曾经无数修炼者登天成神的唯一之路,若是你能去见到我那老友一面,就请告诉他,一念成神,一念成魔,莫要执着于心,该是放下的时候了。”
少年似懂非懂,只是觉得老人身上,似乎承载了数不清年月的古老沧桑,这些话,让他不信也得信。
只是面临他的,将是一条从未想过的道路,一条于凡间相隔的,成神之路。
自他儿时起,曾仰观浩瀚星辰,好似千万灯火阑珊,黑夜之上,又有无数乘剑而上的仙人,如同奔流的江河,滔滔不绝。
这是埋藏在他心里深处,最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