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论
在两次治疗中,我对挑战父母的犹豫彷徨,加之对拯救孩子的无意识冲动,致使治疗效果欠佳。怀揣从米纽秦那里学到的众多目标:外化症状、扩展身份认同、在更广大的背景中探索家庭组织的微妙之处,我不仅未能实现这些目标,而且在不知不觉中缩减了来访者的身份认同,将症状维持在被认定的病人身上。然而在米纽秦的治疗之后,大家坐在一起重温所有治疗中展现出来的东西,我惊异于米纽秦经常提到的众多议题在短短的50分钟里面通通展示了出来:互补性、家人互相负责、互相治疗、活现、“胡萝卜加大棒”技术、治疗师运用自我等等。对我而言,真正让我豁然开朗之处在于,我本人就是这个家庭的治疗师,似乎在50分钟之内学到的经验远远多过旁听别人的案例分析或长时间的理论教学。
从各方面来看,要想成为“不确定的专家”或“远离舞台中心却仍具影响力的治疗师”,关键在于学习完善“看自己的左脚”的技术。在最初几次让家人之间互相谈话、将我排除在外的尝试中,我忘记了转移注意力、使自己变得渺小、去关注其他事情而非家庭,努力并不成功。还有,我虽擅于发起某件事,却急于打断,没给自己时间思考,没能享有“无为”的干预自由。然而,在学习成为治疗师的道路上,我发觉自己具备了米纽秦称之为“小矮人”或“微小自我”的那个部分,提醒自己太过中心化,需要创造出空间来观察,而不仅仅是倾听。
以上,我为诸君展示了自认“失败”却受益匪浅的案例,学习了治疗的相关知识,知道还有自己所不了解的领域,进而意识到可以比自认为的冒更大的风险。受教于米纽秦的岁月,我的成长是多方面的。最初跟随他时,我的误区之一是假设终有一天我将学会完美地运用结构式家庭治疗,然而这绝非事实。从米纽秦那儿学到的宝贵概念和工具,要按自己的方式来运用,只有这样,我才能成为更全面、而非更狭隘的治疗师。我学到了,在治疗中要相信听觉之外的其他感觉,观察、评估家庭系统,找到行为的模式和互动关系,还要反观自身是如何影响系统的方方面面的。我学到了,最舒服自在的地方就是我本真的模样;我的的确确拥有权威性,这是我所独有、能够自我觉知的;相信自己的言论,我的声音才会有力量。我学到了,询问关系性的问题需要技巧,从结果来看值得付出努力去发展相关技巧。最最重要的是,如此这番经历帮助我成为更好的系统式家庭治疗师,仅此一点就值得冒险。谨希望在分析我的“失败”与米纽秦的“成功”当中,我所学到的东西可以为您提供看待自我、为家庭工作的新角度。
我们学到了什么
本章的案例提供了一次对比治疗,年轻的学徒治疗师和经验丰富的资深治疗师分别尝试了相同的目标:为被问题所困的家庭带来更加和谐的体验。一位获得了成功,另一位则无功而返。下面让我们来看一看,治疗涉及的每一个基本方面以及两位治疗师的区别何在。
治疗师
沃尔克试图融入家庭,治疗尚未开始却遭到母亲对她年龄和资质的质疑而深感挫败。同时,对自身能力的怀疑、治疗之前的怯场也阻碍了她。因此,她丧失了行动力,未能站到专家的位置上,她非但不是一位“不确定的专家”,并且只剩下“不确定”了。站在这样一个犹犹豫豫的位置上,她不相信自己可以挑战家庭的说法,同时也未能意识到治疗过程中自己是如何以个体视角、而非系统的方式看待问题的。
外化症状
罗德里格斯一家认为,女儿克里斯蒂娜是那个被认定的病人。他们坚持说她乱发脾气、痛苦伤心、有行为问题,即便很乖也被认为是在操控别人。沃尔克知道自己需要挑战这种说法,却不知道如何挑战。她的早期干预是谈论克里斯蒂娜的察言观色,让别人按她的想法做事,是个“小天才”,这被父母解读为操控他人的坏孩子行为。治疗师在外化症状上的困境来自于她对家人之间相互联结的狭隘认识。她在同情某一个体方面做得很好,但家庭治疗对治疗师的要求却在于理解家庭的互动过程。
米纽秦很快上手解构家庭的说法,将克里斯蒂娜的行为与家庭的氛围联系起来。他对这个家庭说:如果克里斯蒂娜的行为有改进,那是因为家里有了某些改变。其中隐含的深意是,孩子和父母彼此深深相连。随后的治疗中米纽秦发现,卡罗莱娜在前次婚姻中曾遭受虐待。这让他假设克里斯蒂娜的行为部分源于对母亲的保护。在发现卡罗莱娜的躯体病症之后,他又讨论了母女是如何相互连接的。这再一次将表面上的个体问题转换为对维持系统有意义的症状。
多重身份
治疗师在她的两次治疗中对每个人身份的转换非常之少,也包括她本人的身份。甚至在初次治疗之前,她和来访家庭一样,将自己看作是紧张的学徒治疗师,而非一位专家。治疗师无法找出增强自信之道,不然的话,也许可以让家庭另眼相看,打开治疗关系的其他可能性。治疗师的确试图转换克里斯蒂娜的身份认同,将愤怒的孩子说成是聪明的孩子。但是,这个转换被父母削弱了,她在治疗中似乎并未试图转换父母二人的身份。
在米纽秦的督导治疗中,他利用自己的多重身份,帮助家庭转变到另一种体验当中去。他一开始就以资深的精神病学教授出场,来访家庭将他看成一位老师和家庭治疗师,他们已经站在准备聆听的位置上了。然而,米纽秦的身份游戏在于,他将自己看成是不确定的专家,也是充满希望的专家,自己是个喜欢猜谜的大侦探,这鼓舞着罗德里格斯一家和他一道探索家庭的两难困境之谜。
学徒治疗师未能支持问题儿童克里斯蒂娜的身份,米纽秦却可以将她呈现出来的观察别人的性格特点变成一种力量。他将克里斯蒂娜从行为有问题的愤怒孩子,转变为聪明伶俐、深具爱心、富于同情、助人为乐、善于观察、保护妈妈的小姑娘。这让家庭能够以崭新的角度去评价克里斯蒂娜。
米纽秦加强了大卫的身份,将他从好脾气的冷漠丈夫转变为克里斯蒂娜可以求助的继父(从而替代了她母亲的过度卷入)。米纽秦也将卡罗莱娜与大卫区别对待(从“我们”到两个不同的人),揭示出她作为管束者、拯救者、痛苦的承受者,所有这些身份是如何与其他家人相互缠绕在一起的。
家庭组织
罗德里格斯一家四口之间存在着多重子系统,其中包括:母女一狱中的父亲,夫妻一女儿,母女一丈夫,夫妻一儿子一女儿。
学徒治疗师基本上停留在一个子系统上:夫妻二人管理女儿。这种对多重子系统的单一眼光使她陷在父母固有的视野之中,难以开展工作。她没能超越成见,发现探索的契机。
米纽秦在治疗之初就对这种子系统的局限性发起了挑战,当母亲提到“我们”意指自己和丈夫时,米纽秦迅速提及他自己和妻子是如何拥有两个声音的,卡罗莱娜和大卫也同样拥有两个声音。将父母二人分离成有差别的个体,让米纽秦在治疗即将结束时有机会教克里斯蒂娜求助于大卫,而非卡罗莱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