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嘉龙

拜托柯克兰先生看住湾湾以后，他一大早就跟濠镜出了照相馆。

为了安全起见，俩人乔装打扮了一下。街上随处可见巡逻的日本兵。嘉龙跟濠镜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开始分头行动。

昨天一天过得可真是惊险。

他正在楼上的房间里摆弄着设备，准备给换上第八套洋装的妹妹拍照，突然冲进来一群日本兵，到处乱翻乱摔东西。他死死的把湾湾护在身后，楼下时不时传来柯克兰先生用英语骂人的声音和顾客的惊叫哀嚎声。显然，那群日本兵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很快撤走了。湾湾随后一个箭步冲到了大街上，他立即跟了出去，正好就远远地看见了被日本人押着走的大姐。幸好他眼疾手快，瞬间拽住了湾湾并堵上了她的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冷静点，你这样冲上去我们都会没命的。”直到把湾湾拖回照相馆嘉龙才松手，“我们先回家去看看情况，跟三哥汇合以后再商量对策。”

结果湾湾撒开脚丫子就往家里跑，等他气喘吁吁地追到家门口，湾湾已经跟那汉奸吵了半天了。他知道湾湾要是不出了这口恶气是不会罢休的，便懒得去劝架，直到看到濠镜的身影，才把她拖走。

家被封了，只能拜托柯克兰先生收留他们。亚瑟正发愁没人收拾满地狼藉的屋子便很爽快地同意了。趁着湾湾做午饭的功夫，他爬到天花板上面的阁楼去发了一份电报。这台机器原本是柯克兰先生的朋友送给他的，由于他本人很少使用，嘉龙便用来和上海的亲人联系了。

既然昨天濠镜说地道不能转移，那便只能从前门或者后门突破。

他已经在王家大院周边的街道上晃悠了好久。看守他们家的日本兵每隔一个时辰会换一次岗，而在街上巡逻的日本兵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会巡一次街。

根本没有可以下手的机会。

他爬上了距离大门不远的一棵枣树，以便更好的看清家里的情况。门口的汉奸一边摇着蒲扇一边破口大骂日本人给了他这破差事，受烈日毒烤不说，还没有美酒喝。

嘉龙从树上跳下来，正准备离开，突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

“二姐？！”

“此处不方便，我们去茶馆说话。”

茶馆的生意也是冷清得很，掌柜跟他们是老相识，边泡茶边和他们吐苦水，说日本人把他家的名贵茶叶洗劫一空，只好委屈了他们俩。

“二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接到你的电报就赶回来了。”王秋雁品了一口茶，“他们俩还好吧？”“目前暂时没事，只是湾湾她，”王嘉龙紧紧盯着面前的茶水，叹了口气，“昨天闹的很厉害，我担心柯克兰先生看不住她。”

“湾湾就那个性子，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大的事情上她还是有分寸的，不用太担心。”

“刘队长已经跟我联系了，”王秋雁轻轻晃着手里的茶杯，“他们今晚就动手。”

“可是……”嘉龙刚想说什么就被秋雁打断了：“我有个法子，虽说有一定风险，但不妨一试。”

俩人陆续聊了一些琐事，等到准备起身离开茶馆的时候，王嘉龙突然问道：“大哥是不是出事了？”见秋雁没有做声，又追问：“你上次怎么不回电报？”

王秋雁轻轻地叹了口气，“大哥下落不明。”“之前我和你二哥都以为他牺牲了，后来刘队长派出的侦查员说并没有找到大哥的尸体。”她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很可能落到了日本人手里。”

“我就说大姐怎么会无缘无故好几天都被辣椒辣到眼睛。”嘉龙又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办？”

“日本人需要他手里的情报，一时半会儿不会杀他。”“看来我得去司令部见见熟人了。”两人分开之前她叮嘱嘉龙：“今天的计划暂时别告诉濠镜。”

傍晚，他从照相馆的杂物间刨出了几坛酒，这酒原本是两年前王春燕为了庆祝他成为照相馆的学徒送给柯克兰先生的礼物。后来柯克兰先生用它来招待法国朋友，谁知他刚喝了几口，就要去大街上表演裸奔，吓得嘉龙和波诺弗瓦先生赶紧拦住了他。从此这些酒再也没有人动过。

正要溜出门的时候碰到了濠镜，他刚刚从镇上的医院里回来。“你去哪？”“找几个伙计喝酒去。”嘉龙举了举他手里的酒坛子。“骗人。”“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嘉龙索性把见到王秋雁的事情抖了出去。“大哥的事情你们也不该瞒着我。”“现在你不都知道了么，”濠镜推了推眼镜，从袖子里拿出来两包药品，“这些药你肯定用得上。”

“如果我在两个时辰之内没有回来，你就带着湾湾赶紧离开这里。”

王嘉龙绕回王家大院的时候，那汉奸已经从前门挪到了后门，正坐在树下用扇子不停地赶蚊子。嘉龙慢悠悠地在他对面两丈开外蹲了下来，打开了酒坛子，自顾自地开始倒酒喝。那汉奸一闻到酒味，两眼都发绿了，连忙走过来质问他：“你小子在喝什么？”“五十年的陈酿女儿红，要不要尝尝？”嘉龙看到他的口水都要滴下来，嘴上却说着：“你小子会这么好心？里面莫不是下了什么药吧。”嘉龙当着他的面把半坛酒都灌下去，“我这酒可烈着呢，够劲，一般人喝不了，我看你们守门辛苦，才给你们送些好酒来。你不敢喝就算了，还说我往酒里下药，走了走了，真是没意思。”嘉龙拎着酒坛子就要走人，汉奸急忙拉住了他：“小兄弟别走啊，谁说我不敢喝的，我喝还不行吗，我喝。”嘉龙这才把另一坛酒打开，“你倒是闻闻，看我下药没有？”

汉奸几乎要把整个脑袋伸到坛子里，使劲吸了一口酒香，脸上荡漾的表情就跟抽了大烟一样舒爽。他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感叹了一声“好酒！”

“慢慢喝，不急，我这还有呢。”嘉龙帮他打开剩下的一坛酒，趁其不备，撒了一把药粉进去，然后端到了门口。

俩人就坐在树下慢慢地品酒，门口的日本兵闻到了酒味也开始不停地咂嘴。“哎，你吃独食不太好吧，不犒劳一下那些皇军？”嘉龙又倒了一碗酒给他。“酒不够，他们喝不上了。”“我家里倒是还有不少好酒，可惜啊现在不能进去。”那汉奸接过碗来正准备喝下去，抬头一看周围的日本兵纷纷扭过头来望着他。他无奈地把碗一放，用日语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话，然后让一个日本兵把后门打开。

“你去搬酒，我去找碗，动作快点。”

嘉龙迅速地打开了地下酒窖，本田葵明明知道这里有酒，却没抢走，真是奇了怪了。他给每个坛子里都撒了一把药粉，随后给前门的日本兵送了过去。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日本人纷纷开始晕倒，那个汉奸也开始摇摇晃晃。“我就说你们不行还要逞能，喝不了就别喝。”“谁说我喝不了的，我还能再喝一坛……”话没说完他就倒在了地上。

王嘉龙绕着大院走了一圈，确定没有清醒的日本人之后，招呼埋伏在附近的人出来，“巡街的小鬼子一会儿就要来了，你们抓紧时间。”

刘队长向他道了声谢，迅速地指挥其他人从后门进去，不一会儿就把伤员们都抬了出来。嘉龙把几支药剂递给他，“这是我大姐之前向镇上医院的院长求来的盘尼西林，现在医院被小鬼子占领了，我三哥进不去，所以没有多的药。”“我和我二姐会想办法救她出来，大家不要太担心。”“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吧。”刘队长接过了药剂，万分感激，立刻指挥着队伍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待他们走远，王嘉龙才狠狠地踢了踢倒在地上睡得如死猪的汉奸，“真是浪费了我们家的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