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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开始有白头发了，而且不止一根。这是我在你骑车接我放学的中午看到的，起初我不相信，我以为是阳光直射、角度的问题。后来，当你骑车到阴影地时我发现那并不是我花了眼。它们一根根的在你为数不多的头发里隐秘的扎着。我的心好似被狠狠地拧了一下似的，特别酸楚，我一直以为你还是那个年轻的女人，那个可以一巴掌把我扇到在地上的女人。

你并不喜欢我，从一出生就不喜欢。你受传统封建思想很严重，重男轻女。我是个女孩，所以你在听到大夫讲，是个女孩、恭喜恭喜的时候别过脸去，连看也不看我一眼，我小时候洗换尿布的、哄我睡觉的、喂我吃饭的总是爸爸。所以每次听到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时，总会把歌词改成“世上只有爸爸好，有爸的孩子像块宝”。

小时候的我总是会做出一些麻烦事来，像个猴子一样不老实，活蹦乱跳的。七岁那年你带我回乡下的姥姥家，我一个人无聊，没人陪我玩，在房间翻箱倒柜的找，看能不能找出点好玩的东西，结果从床底翻出一把有点生锈的斧头。那时的我第一次真实的见过兴高采烈的找来树枝，准备模仿电视上劈柴那样，结果一斧头下去，树枝啥儿事没有，我的食指露出了森森白骨。当时的我吓坏了，居然没哭，脑海里就一个念头，你别打我。结果你看到以后瞪了我一眼，就赶紧带我去医院。一句话也没说。也没问我疼不疼，也没见你担心一点点。我当时就想。你的心真狠啊。

当时的你在我心里就是个比后妈还后妈的坏女人。我作业字写的不好看，你直接撕了让我重写。一些小事做错了就冲我发火打我，爸的皮带，你的拖鞋、衣服撑、擀面杖都是你打我的工具。我到现在都记得我有次数学没考好，你抽了我几十皮带，有一皮带还抽到我的眼睛上，我顶着又紫又肿的眼睛、一身伤去上学，路上的行人，班里的同学，甚至老师都问我怎么了。我当时恨透你了，我当时恨透你了，那时候的日记写的全部都是你打我骂我。我甚至做了一个“小人”，上面写上你的名字，每次你打我过后，我都拿针戳她。

大概每个初中都有一群小混混吧，在班里横行霸道，到处欺负人。我就受到她们的欺负。有一次我在表妹家，和她聊天就聊到这个事，可能觉得太过委屈，当时讲着讲着就哭了起来。后来你不知怎么的知道了这件事，竟然找到我们班里。那时候刚下课，班里都是人。你将我拉了出来，抓住我的手，问我欺负我的是哪个人，我低下头不告诉你，你看我不说，竟然指桑骂槐的大骂起来。我想挣脱你的手跑掉，可你用你那并不光滑，像树皮一样粗糙的手紧紧的抓住我。我当时恨不得地下有个洞钻进去。当时的我实在不想承认，一个穿着工作服，破口大骂的这个泼妇是我的妈妈。后来这件事在班里传了好久，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和同学说话，因为我觉得自卑，很丢人。不过你成功了，你用你奇怪的方式吓走了那些人，从那次以后，那些小混混再也没有找过我的麻烦。

你很坚强，我从未见你哭过。于是我认定你这样铁石心肠的女人是不会哭的。

去年夏天，外公去世了，虽然你和外公已经好几年没说过话，你不理外公，不肯原谅外公。但是当你听到外公不行了的消息，一下子瘫在地上。你像个孩子一样无助的哭了起来，连夜去了老家。因为我当时正面临考试，你不让我去老家让我在家。你回到家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来。你目光呆滞，一双大眼睛肿得只剩条缝。你的喉咙像什么东西在来回拉扯着，沙哑而无力。你又大哭了起来，我看见你弯着的腰像压弯的扁担，看见你脸上纵横交错像沟壑一样的皱纹，看见你瘦瘦小小紧紧抱着自己嚎啕大哭的样子。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你的爱，深沉而不善于表达的爱。你那么爱外公，偷偷为外公做那么多事却不告诉他，甚至装作还没原谅他不理他。而你怎么会不爱我呢，你将我打扮的像个公主，穿着名牌衣服名牌鞋，自己却舍不得买几件漂亮的衣服，却说商场衣服丑死了一点也不好看。你把上班同事给的好吃的舍不得吃都留给我，自己却说不喜欢吃才给我吃的。你每天上学放学都骑车来接我，不放心我自己骑车，却嘴硬说怕我骑车把车子弄坏了。你把你的一切都了我，却不愿意告诉我。

你说我疼我爸不疼你，心里很恨你。我想我也是恨你的，我恨你不早点让我知道你是那么的爱我，我恨你为我做那么多却不告诉我，我恨你让我很晚才明白你的爱。妈，我是真的很恨你，却也真的很爱你。

你说上辈子造孽了，上辈子欠我的，生了我这么个丫头片子，我现在特别开心听到这句话，因为这说明下辈子我们还会在一起，因为我要还债，不过下辈子我要让你来做女儿，我当妈妈，我会一直宠着你，让你看见我的爱。但是，这辈子我还是会很爱很爱你的。

文/李振宇；图/桃花水墨

稿源：安农经劲帆文学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