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娘是奇葩

打小我就不喜欢我妈,因为听说别人家的小孩是疼大的,而我却是被我妈打大的。我爷爷奶奶都叫她“铁匠”,意思是她打我就像铁匠打铁一样是家常便饭,而且打的实实在在从不做假,真正是:一日三顿打,三日九顿敲。

几岁大的孩子,我妈从来不准我贪玩,总是有做不完的事。

三四岁的时候,因为实在太小,干不动农活,就让我学着扫地,在房前屋后捡拾散落的树枝,拿回家做柴禾。

到了五六岁就要学着打猪草,剥豆角,帮大人挑拣菜叶菜帮。每年秋天,队里木梓(也就是乌桕)的种子成熟了,就要我去田间地头,一粒粒的捡起社员们收获过后散落在地上的木梓粒,最后集了几斤拿到油坊去卖(木梓种子是用来打油的),卖的钱可以换盐吃。

到了八九上十岁,就被母亲当做小大人使唤:放牛、割草,打柴,挑水,洗衣,推磨,舂米……总之除了力所不能及的重体力活,所有的农活没有我不能做的。

而母亲自己更是忙的两脚不沾灰,巴不得一天当做两天使。那时候,母亲白天在生产队做活挣工分,早晚就做家里的活,通常是我一觉醒来,或半夜或鸡啼了,母亲还在油灯下给我们缝补衣服、做鞋子。

这就是七十年代我们落后的农村,没有电,没有自来水,买不到吃的粮食,买不到衣服和鞋子,什么都要自给自足。所以农村的孩子都是半个劳动力,没有哪个敢成天玩而不帮家里做事。

只是孩子终究是孩子,贪玩是孩子的天性,所以我经常就不想没完没了地干活,总想玩一下,而母亲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总是棍子竹枝伺候上我的身子。孩子都有逆反心理,我更是打死不叫饶的主,越打越不干,有时候总被火爆的母亲打的皮破血出,我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不是母亲生的,那时候我恨过母亲,记得我被打得最狠的一次,我一边流泪一边写了一篇日记:发誓以后再不叫她一声妈,打我打得这么重,她也一定不是我妈。

在母亲的打骂里度过了童年,终于长成少年,要到离家十几里外的乡政府旁边读初中,只是星期日回家仍然还是要做事的。因为没有孩子的帮衬,母亲也变得更加忙碌,夏天中午天热 太阳大,她也不休息,尤其天要下雨的时候,母亲是越发的忙碌,什么事都想要趁着下雨前做完。

奶奶总说母亲瞎忙,有时候分明不用做的事,母亲总是没完没了地做,从来没有消停的时候。人都是血肉之躯,又不是永动机,总有累的时候,母亲累时不是休息一下,而是不停地骂人,骂父亲骂孩子(不过不太敢骂爷爷奶奶),言下之意就是我们不听话没做好事情,才导致她受累。尤其是每年过年的时候,她忙年忙得累了就怨天尤人:我什么时候死啊?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年年忙得累死,真死了就好了!我最反感听这话:大过年的,每次都是死啊死的,吉利话都不晓得说一句!

一到过年就埋怨死,也只有我这奇葩老娘才说得出来。不过尽管她埋怨了几十年,至今仍活得好好的,现在老了还是照样说。可能死神和阎王爷也怕我老娘唠叨,都不来光顾她,所以让我以半百之身依然还有老娘可以相爱相杀、相亲相守。感谢老天眷顾:其实我很害怕失去我的老娘妈!

我的奇葩老娘从四十岁左右就开始说死,有时候我很厌恶,但却经常被她带沟里,忍不住泪水涟涟、喉咙哽咽,因为她总说她一生吃了多少多少苦,奶奶和父亲是如何待她不好,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为敌一样,看着她那自怨自艾的样子,害我那时候眼泪淌了没有一箩筐也有好几大碗,唉!

如今老娘老了,七老八十的人,身体又不好,但她还是做的一会都不歇,叫她别做,她说她不做就没有吃的,不做是万万不行的。其实我父亲是退休老师,几千块钱一个月,真不用她做什么,但是她却固执地认为:老头子有钱是老头子的,不是她自己的,老头子有吃的,而她没有。她就是这样固执一生,无论我们怎么说,她都根本不听,我行我素,一天忙到晚,累了就骂老头子出气。

老娘有一个最不能令人容忍的习惯:在这个物质富裕的时代,她依然经常穿打补丁的衣服,而且天天在田里地里干活的身上经常沾有泥土,不认识的人看到还以为她是多穷酸多可怜的一个孤寡老人,却不知道她把好衣新衣都放家里不穿。而最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她见不得我穿稍微时髦一点的、颜色鲜艳一点的衣服,我天天去给她打胰岛素,她要是看到我天天穿不同的衣服,就毫不犹豫地行驶她做母亲的大权,骂我不老实不节俭,不会过日子……

唉,我这老娘确实不是一般人,她本来可以过一份退休佬家的太太的悠闲舒适的生活,却硬生生被她过得像个破落户家的没有依靠的孤寡老人。拿我女儿的话说:外婆没文化真可怕!老娘的耳朵特别聋,与她沟通也确实困难,我们都对她无可奈何,也根本无法改变她,只得由她去,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给她提供好一点的生活条件,生病了就尽快给她医治。无论她怎么样,只要还能看见她忙这忙那,听见她埋怨别人可怜自己,就说明她生活还能自理,头脑也还算基本正常,而这也正是我们做儿女的福分!

老娘一生性格刚强,从不服输,她一天书都没念过,可她却无师自通,说话特别是骂人时指桑骂槐、指鸡骂狗,每一句都话里有话,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老娘是锯子嘴,那刀子割肉还能给人个痛快,而她却一下一下锯的叫人像猫抓心似的疼、特别不舒服。所以说我老娘一生就是个奇葩,这些年是越老越奇葩,幸好我早已经习惯了她,总是情不自禁地去关心她、照顾她,当然也会经常忍不住怼她。

母亲刚满七十九,无论如何,我得保着她还能多奇葩几年,但愿她活到八十大几还能继续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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