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宇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收到的第一封情书会在实验楼的厕所里打开。
数学期中考试进行到第90分钟时,后排一个匆匆交卷的短发女生把叠成心形的纸片顺手塞在了他的胳膊肘里。于是40分钟后,在化学考试前的这个小小间隙,大宇跑到顶楼里连抽烟的学生都不会来的灵异厕所,开始凝视这封短短的写在数学考试演算纸上的情书。
“长安一片月,
秋丛绕舍似陶家。
——赤帝东来”
加上落款排成三行,合计十六个字。若不是叠成了心形,大宇完全想象不出这东西能和“情书”有一毛钱的关系。但稍微用用脑子就能察觉,选择在数学考试的考场上传递这样大胆的信息,做一点含义上的伪装似乎也是有必要的——万一被老师看到也大可编个什么瞎话胡诌遮掩过去。况且要知道这里可是聚集奇葩的第二考场,全校最不显山露水的30~60名都集中在这里,每个人都是自己班级的3、4名、身子总挡在前两名的阴影之后,往往是些没把所有集中力都放在功课上的怪咖。
短发的,穿牛仔长裙的,喜欢莫名其妙古风诗词的。
这样三个词在大宇的心里缓慢缠绕,渐渐形成一个虚虚缈缈的身影。他以此为依据认真搜刮了一遍记忆却毫无所获,但这也只能怪自己平时社交不够,根本也不认识几个外班的神秘女生。
“妈的,要是个粗腿可就麻烦了。”自言自语出这句话后,大宇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兴奋,随即又对这种傻了吧唧的开心感到些许的恶心。
“你可是有使命的人,怎么能被这种莫名其妙的纸片干扰呢。”大宇默默稳定了心神,把纸片按折痕恢复成心状,轻轻松手任它半飘半落在马桶平静的水面上。水渍很快没过纸片,半透明的纸片上迅速渗出“赤帝东来”四个蓝色的墨字,又更迅速的变成了模糊不清的一团。大宇呸的一声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在吸足了水的纸团上,随即按下冲水的按钮。漩涡湍急,没味的口香糖和看不见字的情书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
2.
一般来说,期中考试这样的小测验,是不会打破大宇坚持了10年的宇宙呼叫工作的。23点半的这个时间,他会戴上那顶自制的有两跟天线的帽子,坐在自己小小房间的窗口,面对天文望远镜紧闭双眼,用心和遥远宇宙的同类沟通。这项重要的工作从6岁开始,初时每天不断,初中后改成每逢周一、三、五,如今则是在功课不那么多的日子里。明白这种合理的妥协的必要性是在大宇12岁的时候,向宇宙深处的同类传送地球的情况是个很漫长的工作,而从宇宙宏大的视角来看,联络到底是一天一次还是几天一次区别并不是很大,但若自己的这项工作被什么人忽然打断则会是个大问题——努力活到100岁,努力把这一个世纪的地球描述给远方的同僚,这才是大宇合理的工作目标。
但今天,当他盯着窗外明亮的月光时,却怎样也挥之不去那句“长安一片月”,甚至漫天的星斗也变成了朵朵金黄的菊花“秋从绕舍”个不停。
大宇盯着星空发了会儿呆,不知不觉便入了梦。梦里短发的外星女同学从三叉戟状的航空器里跳出来,漂浮在他的窗前,浑身泛着暗淡的红光。大宇努力想看清她的脸,却怎么也绕不到她的身前。紧身的宇航服勾勒出外星女同学苗条的身材和长长的曲线优美的腿,黑色反光的材质让他想起在少儿不宜网站上看到的那些SM紧身衣。
“喂喂喂,为什么会做梦梦到这么色情的外星人啊!”
“我说你,不过是封莫名其妙的信,一个莫名其妙的梦,你兴奋个什么劲儿呢。”
“赶紧给老子醒过来好么,醒过来好么!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大宇感觉自己的理智和身体分了家,理智的那一半浮在半空,用模模糊糊的眼睛看着莫名其妙兴奋的身体。他害怕这种兴奋,害怕兴奋下产生的生理的一切,这些不可控制让他感到一种被侮辱的痛苦。他用最大的声音喊着睡着的自己,却似乎永远也醒不过来。
而这一切理智都看在眼里,理智知道这不过是那种叫做“鬼压床”的玩意,没什么好奇怪的。理智也知道这种既兴奋又悲伤的感觉持续不了多久,就和所有他自以为是的幻觉一样。可理智不知道,在他漫长的一个世纪的生命里,这样让人绝望的时刻还有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