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子
来自苗乡的故事/liuzhaimiaozu
那年，也是深秋，路旁银杏树叶子也落了，我清理完红军坟广场的杂物，坐在台阶上，看着暮色里的苗寨，有炊烟缭绕，也有鸡鸣狗吠。这时一个陌生的男人自阶梯走了上来。他一身军装，虽面荣消瘦，但身材魁梧，帅气无比地走过我的身前，径直走向红军坟墓。他在墓前站立，立定，脱帽，敬礼，动作简单迅速，没有任何言语，也无视任何人的存在。
我有些好奇，这么多年很少见这场景，当然，我肯定他是个军人。我从小梦想去当兵，去保家卫国，终因某些原因，没有如愿，但对军人时刻保持尊敬，遇到军人也感觉亲近。他转过身来，看见我还没有离开，也便向我走了过来，然后在我身边的台阶上坐下。我点了根烟，给他也递了一根，他接过，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我问他，以前是否来过这里，他说，曾经来过很多次，听过很多关于红军的故事，还深爱过一个人。那人，就曾在那片竹林之后的木屋里住过。那时候，红军坟还没有翻修，就是一个土包坟，我们几个孩子就在土丘上演练红军打土匪的情景，那时候寨子没这么漂亮，歪歪斜斜的木房子横七竖八的摆放着，沥青路还没有打，进寨路烂的要穿胶水鞋才能过，那时候鱼塘没有建起来，她也还没嫁。
朋友们，为了让故事更好讲出来，以下，我用第一人称的口吻来讲述。他说:
我从小就是不乖巧的那种学生，上了中学更是整天逃课出来玩，找各种理由来外公家耍少爷脾气，厚颜无耻地跟在外公身边，脏兮兮地坐在竹林叶子上，一遍一遍听他讲当年红军在六寨的故事。那时候，对学习没有概念，脑海里充满的就是像红军爷爷们一样，赶紧长大，赶紧当兵，赶紧保家卫国！
那一年，正好初三毕业的暑假，正是十七岁的年龄，她从外省念书回来，而我一放假就赖在外公家没有回家。她就在外公家隔壁的木房里住，短发长裙，眉目清秀，举止优雅，谈吐大方，也许当初都不曾想过，这些印象会如此深刻，深深烙印在心里，就是永恒。她也爱来外公家，听外公讲红军的故事，甚至都能讲得出在哪个地方打仗，哪个地方合影，在哪个地方赠枪，哪个地方被镇压，哪个地方埋枪埋旗，哪个山里逃亡，直至后来到哪里又打土匪。那时候，用现在的话说，她就是我的女神。我本来，话就很多，但只要她在，每次我都基本不说话，觉得静静地看着她，听着她讲都是种享受。那时候，常在一起玩的还有几个小伙伴，我们每天无所事事，基本相约游红军坟，钻红军洞，爬大营盘，甚至还去当年父辈们埋旗的山头寻找痕迹。很疯狂，也很执着，每天都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又在夜晚叹息白天来得缓慢。没有见着她，心情都是失落的。小伙伴们说，我恋爱了，我想，我的确恋爱了，初恋，就在那个夏天悄悄滋生，而我，却从未跟她提及。我记得她说，等读完大学，要去部队服役，圆了心中的红军梦。我不知她是否只是随口一提，但我从此记在心里。
假期很快结束，她回外省念了高中，而我，因为成绩实在太差，考不上高中，约起小伙伴准备去当兵。那时，我们没有联系电话，没有QQ，微信，微博，有的只是偷偷从长辈们的口中套出些许有关她的信息。
我尤记得，她要离开的那天，我早早的躲在她家门口的，我拿了自己最喜欢的红军小雕像，准备送给她，但直到她一个人玲着行李包上了车，我最终都没有去见她，没有送她，没有说一声再见，我像个小丑偷偷尾随她，悄悄地没有跟上去。她在泥石路上等了很久的车，也来回看了很多次寨子的方向，也许她也在等我，也许不是，我躲在玉米地里，远远地看着她，直至班车来了，她上了车，车呼啸开过，我才从玉米地里跑出来，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捡着小路，跑上山包，跑过田野，淌过河水，跌倒过，哭过，甚至都快追上了班车，但最终，我都没有喊出她的名字，直到车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直到我再没有力气起来追！我们就那样，没有道别，没有拥抱，也没有再见！十七岁，关于青春懵懂的初恋，也再没有结果。后来，我去到部队后，外界的消息更加闭塞，打电话给家里人的时间也不多，一去就是八年，也就更没有了她的消息。五年前，我休假回家，才听说，原来她已嫁为人妇，还有了两个孩子，一家人幸福过着日子。今天，我去了她嫁的那个地方，偷偷看见了她，看见了她的两个孩子，看见了她的老公，看见了她的幸福，她恍然发现了我，但时隔十年，如今一切那么陌生，显然她认不出了我，而我，也没有跟她说什么，笑了笑，就离开了那个地方。本来，只是想在离开前来看看红军坟，翻翻往事，却不想，遇见了你。
故事讲到这里，他理了理帽檐。我再次递给他一根烟，他接过，自个儿点燃了香烟，我也点燃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我恍惚看见，帽檐下，他深邃的眼睛突现红晕。
夜色降临，苗寨里的灯接连亮了起来，就像山里的星星，他起了身，整理了着装，跟我道了声再见，走下楼梯，孤独里去，背影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想不到，这也竟是他就在我心底最后的印象。我不知他的名字，这些年来，也再没遇见这个男人，也许，再也不会遇到，今晚，我把这个故事分享大家，希望大家会喜欢，也希望你有空会来这个红色之乡的苗寨走走。同时，祝愿远在国家边陲的他、保家卫国的他们，都会平平安安，幸福快乐！
月已落，夜太深，我在六寨，祝你，晚安！
